朝歌情曲   作者:空白581   第 1 章   湛蓝的天空只有稀薄的云丝,仿佛碧水之上,漂着一层淡淡的泡沫。微风带来遍地茉莉花的芬香。   蝴蝶从枝叶间、草丛里振翅而出,成群结伴。落在窗台上,落在马背上,落在美丽姑娘的头发上。   这是立夏温暖季节,对有苏氏部落的人来说,是个好天气。   这么好的天气,自然是配合好事儿发生。所以说,“天气”这家伙,最通人性,有坏事的地方,通常就是坏天气。   有苏氏部落的都城怀邑,正在举办一场奢华的婚礼。整条长街都被婚宴筵席摆满了,放眼望去,简直就象桌椅、碗碟组成的“大花园”。   人们管这叫“百家宴”,是部落最最盛大的典礼仪式。   难怪木匠阿勇在家里就一个劲催着他老婆,死婆娘,你快点,得赶紧去占个好座位。每次都这样,一到出门就事也多了,磨磳个没完。他老婆回敬他,一说喝酒,你腿都长长了三寸。急出屎尿来做什么?坐哪个座位不都是吃。   这么大的婚礼排场,可不是随便哪个就办得起的。没错,今天的婚宴主人,正是掌管京城政物的大公苏腾。给他的儿子苏泰娶妻。苏腾的另一个身份,更加震撼视听,有苏氏诸侯国国王苏护的亲哥哥。   婚礼的正式场所,当然是在王家内城里。在苏腾家的大院中,还摆有近百桌酒宴,在这里赴宴的只是王家贵族。其中包括国王弟弟苏护一家。   此时,苏腾携夫人、儿子、儿媳及所有家眷约一百余人静立大院门外,恭候国王弟弟一家大驾来临。那无疑是苏腾一家最尊贵的客人了。   当上国王的为什么是弟弟,而不是哥哥?听起来有点怪怪的。这个别问他们,得问过世的有苏氏先帝,他们的父亲。天知道他怎么想的,偏要把王位传给苏护。   不多时,国王的专属车辇驶过来了,那是由四匹马并驱的豪华车轿,华盖宽大,饰有宝石,炫彩夺目。随行的一队兵士前后警卫、仆人奴婢侍候左右。   车辆到达大公家院门,在车夫“吁”的一声喝止中停下,第一个掀帘下车的就是国王苏护。众人立即跪地行礼。   苏护已过不惑之年,现年45岁,这个年龄的男人,智慧、精神以及雄心都处在鼎盛时期;不过,他的缺点也很明显,遇事容易慌神,冷静不足。他当上国王也只有5年,根基和经验还略嫌浅薄。   他跟大他6岁的哥哥苏腾感情一向很好,两兄弟一起做事、玩闹、说笑,从来都无拘无束。苏护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当国王,一直觉得国王的位置是哥哥的,对哥哥从来就象臣子对待君王一样的顺服。玩游戏的时候,也总是让哥哥扮“国王”,他自己扮“臣子”。   然而父亲死后的遗诏,却出乎包括苏护在内的所有人意料,王位由苏护继承。而那会儿苏腾的支持者都准备好让苏腾登基了。   遗诏宣布后那几天,宫里气氛一下子变得深秋似的肃杀紧张,兄、弟两方势力暗示较着劲,准备随时火拼一场。到了这种时候,实在没办法,顾不得你兄弟不兄弟了。利益面前,感情也是有“限度”的。   幸好,苏腾“大度”,最终放弃竞争,主动表示听从父亲安排,向弟弟俯首称臣。一场事关国家的“家庭危机”无声无息的化解。   但从此,兄弟再不可能回复到之前的亲密无隙,只有客套和礼仪,尽管弟弟对哥哥仍怀着一向的兄弟真情。   苏护自登基后,心中一直对哥哥怀歉疚之心。觉得哥哥并没有犯什么大错,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无端剥夺他继承王位的权利。因此,在宫中议事时,他通常比较照顾哥哥的建议和要求。总之,任何时候,赢的一方都会显得更有气度一些。   这会儿,苏护立即上前亲自将哥哥一家搀起,表示不必多礼。他拍拍哥哥肩膀说:“你今天气色不错。”   苏腾笑说:“这是自然的,人逢喜事嘛。”   紧随国王下车的是苏护唯一的女儿,有苏氏诸侯国公主苏妲己。   苏妲己今年16岁。虽然刚刚及笈,也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她的面,但她的名字早已在怀邑都城家喻户晓。原因就一个,她太美貌了。   人们原本以为她母亲,有苏氏部落的王后已经美得惊为天人,没人能够再超越她,谁知女儿苏妲己比她还美貌至少十倍。   苏公主的神态和动作不断被人传出宫外,一传十,十传百,总是成为人们一时的风尚。她笑的样子,人们专门叫“妲己笑”,她哭的样子,人们专门叫“妲己哭”,她吃饭的样子,人们叫“妲己食”,她穿衣打扮的样子,人们叫“妲己衣”。人们对此争相模仿,引以为傲。   人们对她的名字狂热崇拜,写在门页上、画在身体上都不说了。商家争相给自己店铺起名“妲己小吃店”,“妲己裁衣铺”,“妲己大戏院”。甚至还有家长直接给自己的孩子取名:“李妲己”,“肖妲己”,“杨妲己”……   她因为成了名人,所以说过的很多话也成了“名言”。比如她跟别人说过“我爹是苏护。”于是“我爹是某某”就成了一句名言,大家争相引用。其它还有很多,就不一一例举了。   总之,人们简直担心将来妲己公主根本嫁不出去,因为没人配得上她。世上王子倒是万万千,可一跟妲己姑娘摆在一起看,就显得跟个土包子似的了。   妲己分明生得一副女儿的纤弱身材,却偏喜欢做男儿的打扮。她现在就身穿紧袖护胸的士兵军服,脚穿半高统兽皮军靴,只差腰挂一把佩剑了。因此模样也有些滑稽,仿佛三岁儿童拄着爷爷的拐杖。   她长长的头发结了好几条辫子,尖塔似的高高盘在头顶,只配有少量的金簪银钗固形或装饰,显得干净而简洁。   现在她一下车,就成为大家的焦点。人们不断呼喊她名字:“妲己公主、妲己公主”,其热烈程度还超过对她爹苏护的欢迎。   苏护当然也很自豪,谁有这么一个女儿,谁都会心生自豪的。   苏护还有一个儿子苏晨,是妲己的哥哥。苏护原本很宠爱苏晨,对儿子也寄予了厚望。可是三年前的一天,不知道怎么回事,苏晨一觉醒来,突然性情大变,声称要修炼成仙。整天坐在屋里,面对墙壁念念有词。除了一日三餐,既不出门,也不跟人来往。   人医、巫医、神医都请过了,可全都无能为力;汤药、丸药、草药吃了无数,一点效果都没有。苏晨永远就是那个样子,跟他面对的墙壁一样,整天都是一动不动。三年了,儿子没有好转,苏护也失去信心。好在他还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,因此对女儿苏妲己更加疼爱了。   随后下车的是王后及内侍女官等人。儿子苏晨没有来,他不愿出家门。   苏腾将国王一家引至内厅休息,离开席还有一点时间,大家可以分散活动。园子里除了搭有戏台,还有各种竟技比武活动,喜欢什么就玩什么,保证不会让你感觉无聊。   国王苏护自然是被哥哥及一些宫中重臣围坐在一起聊天,免不了聊些朝廷政事。这些男人总是把工作带到家里去,都成了习惯了。他们慢慢又聊到了天下共主帝辛大帝,总是避不开的要聊到他。   有苏氏部落其实是前朝夏朝时就分封的旧诸侯国,到商朝建立时,归顺投诚了商朝得以保全至今。因此有苏氏王室跟商朝皇家血缘关系上最为疏远,政治上也最显得孤立。好在“血缘”这东西其实最不可靠,往往“血缘”越亲,仇恨来得更猛更快更毒。血浓于水?是,是浓于水,那又怎么样?也正因此,有苏氏反而比其它“血缘国”活得更久。   随着西面周国和东面帝辛畿地的双方持续扩张,有苏氏部落身边的小邦国和部落纷纷被吞并,到现在,只剩有苏氏这么一个小诸侯国了。地图上,它象一粒小黄豆,夹在两个“巨兽”中间,那两“巨兽”始终张着大大的嘴巴呢。   你说,人家只消轻轻动下嘴巴,就能随时把它一口吞下去的事,你叫人家忍住不要动它?那不是为难人家吗?   人家现在不动它,只是现在。那两张大嘴早晚是要相互撕咬、一决雌雄的,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。到时候,这一粒小黄豆还溜得过去?那也是怪事了。无非看人家什么时候动,谁先来动罢了。   对于有苏氏人来说,这个形势显得非常严峻。自己弹丸小国,任何一方都得罪不起。可你想左右逢源,把两方都拢络住,又是不可能的。队只能站一边,船只能踩一只。站哪边好呢?这很让人发愁,谁也算不准未来的事。   “总得想个办法才行,不能太陷于被动。”大尹盘松说,这个侍候过三代君王的老臣,一向高瞻远瞩。   “办法一直在想,先帝时候,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。”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的大保古正说。“问题是想个什么办法?到底怎么做?”   “大公怎么看这件事?”苏护任何事都要先征求一下哥哥苏腾的意见,免得哥哥以为不重视他。   可苏腾这会儿不想谈论政事,现在什么事都没他给儿子娶媳妇这件事重要。心想,愁什么愁?该来的总要来,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因此他一副处事不惊的神情说:“这个,还是明日朝堂议事时再细说吧,现在大家还是开开心心玩牌。”原来,这四人正凑在一起玩一种纸牌游戏。   “好,玩牌,玩牌。暂且不谈国事。”国王接受哥哥的“建议”,摆手对大家说。   园子里面,王后由一群内宫女官陪着,在戏台前看戏。戏台上五个戏班轮流出场,二十四小时都在演出,随到随看。节目内容五花八门,有歌舞,有戏剧,有器乐演奏;还有杂技、魔术表演。王后最喜欢看搞笑哑剧,常被逗得笑出眼泪。   苏妲己则由几个内廷侍卫贴身跟着,来到竞技场,参与自由竞技比赛。她最喜欢射箭,因此直接来到射箭靶场。比赛射箭的都是些军营男人,有些还是久经沙场的老将。不过,谁也不敢轻慢她,除非他活得不耐烦。大家虽然热情接待公主,欢迎公主比赛,但并没有人真的让着她,该怎么比还怎么比。大家都拿出了看家本领,毕竟赢了还是有丰厚奖励的。   苏妲己的射箭技术,其实不敢恭维。她虽跟随父亲学习过,还有高人指点过,但终是缺乏身体的力量。她纯粹就是爱好。   射箭项目也分好几种,有直立静射,卧地伏射,还有骑马跑射,乘车奔射……公主选了骑马跑射,她的马术倒也马马虎虎。   苏妲己来到竞技场上,最是炫眼夺目,人人只想一睹她的风采,光看一看她这个人就很激动。弄得一时间,其它竞技场上竟然没了人观看,骑射场上倒变得人挤人、人推人。维持秩序的兵士都慌了手脚。   巨大的竞技场上,最中央位置立着一棵假树,树上用丝线挂满了大小相等的假苹果。规则是每组五人一起骑马上场,以假树为中心,沿周围跑道跑动,然后举弓射下“树”上的“苹果”,要求只能射断丝线,让苹果落下;射中苹果本身不算。规定时间内,谁射下的苹果最多,谁就是获胜者。难度很高,因为白色丝线在空中几乎就看不见。   苏妲己一上场,全场欢呼:“公主加油、公主加油。”大家由衷的希望,公主拿到冠军奖杯。苏妲己很得意的朝观众挥手,表示信心十足。她难得出宫,并不了解真正的高手有多高。   比赛开始,五个赛手催马跑动。公主举弓搭箭,第一支箭还没射出去,就脱手掉下地去。急忙去抽第二支箭,箭却似乎勾住了箭袋,扯一阵才扯出来。等她射出第一支箭,人家最慢的都已经射下四五个苹果了。   比赛结束,当场宣布比赛结果。苏妲己的苹果数量最少,成绩最差,排在最末一名。   人们其实并不介意,心知公主只是来凑热闹,开开心。可苏妲己听了结果还直直站在场上,忽然一下委屈得抹泪哭泣起来。   这一下大出所有人意外,没想到公主如此在意这点“荣誉”。几个内宫护卫顿时跪倒公主脚下,请公主恕罪。连场上观众都傻了眼,担心这事闹大,收不了场。几个比赛裁判也是面面相觑,不知怎么做才能挽回局面。   消息很快报告给了正在玩牌的国王和大公。国王于是赶紧来到了竞射场上,场上场下再次跪下,一片寂静,不知道谁会倒霉,引祸上身。连内廷总管严检也匆匆赶来跪下,连称失职,说以为公主只当好玩,才同意她来参加比赛的;早知这样,就该阻止她来。   苏护心知大家敏感过度了,只不过小孩子玩闹而已,用不着紧张成这样。不过他又疼爱女儿,自然得安慰女儿几句:“怎么了?谁惹你哭鼻子了,爹爹饶不了他。”   苏妲己只是太想赢得比赛,一旦失利,自然感觉有些委屈,当场哭泣也只是她一个女孩子自然的反应。她忘了她是公主,一频一笑都会引起周围激烈的反响。此时,一见场上情形,也明白自己引起不必要的“骚动”了。于是赶紧又笑了说:“你们这是干吗?谁说我哭了?我干吗要哭?我只是被阳光闪到眼,流了泪而已。”   众人哈哈大笑。国王抬手让大家起身,然后领着女儿离开赛场。赛场仍然恢复之前的气氛。   苏护为了安慰女儿,就领着妲己,一起在园中小径上散步,父女俩边走边闲聊,侍卫们远远跟在后边。   “这么大人了,还哭鼻子,将来怎么嫁得出去。”父亲开玩笑说。   “干吗总说把我嫁出去?爹你不喜欢我了吗?”   “怎么会呢?”父亲看一眼女儿说:“爹跟你说正经的,有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吗?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孩子?”   “爹爹干吗问这个?”嘴上这么说,心里还是“嘭彭”乱跳着。   “女儿,你可不小了,别人家女孩,你这个年纪都出嫁了。你多陪爹爹两年,爹爹当然高兴。可爹爹跟你娘还是得为你考虑这件事啊。”   “我不知道,还没想好。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。”妲己说。   妲己并非“不知道”,她其实清楚得很,她喜欢谁。此时她不由伸手摸了摸腰间那块一直藏着的佩玉,正是那个男孩悄悄送给她的信物。那是一块翡翠玉佩,其中镂空成龙凤相戏图案,配有金线与用狼毛制成的流苏相连。   妲己心中喜欢的那个男孩名叫冉季载,是周国西伯侯姬昌的第十个儿子。   七年前,妲己跟随父亲苏护前往周国,探望被囚羑里七年、刚刚释放回家的周姬昌。那是妲己第一次,也是唯一的一次出国旅行。   那一次,妲己认识了西伯侯家的许多人,其中就有只比她大两岁的冉季载。冉季载也是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小美人。从妲己一进宫殿的门,冉季载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。   苏护跟周姬昌热切交谈的时候,冉季载带着妲己在园子里四处游玩。摘果子给她吃,拿玩具给她玩。妲己说她喜欢读诗,于是冉季载瞒着父亲,从父亲书房里,“偷”出两卷宝贵的西域诗卷,送给妲己。这些书卷,是有苏氏国里多少钱都没处买的。   妲己非常高兴,不料拿到驿馆被父亲苏护发现,逼问她怎么来的。她不得不说了实话,是十王子偷偷送给她的。吓得苏护赶紧把书亲自送了回去,还连连跟西伯侯道歉,说孩子不懂事,自己愿担全部罪责。   西伯侯听了,倒是哈哈一笑,说既然是孩子们不懂事,你又何苦这么紧张。说这种书卷他藏有很多,本来就发愁不知送点什么礼物给公主好,难得小姑娘这么欣赏书卷,那就送给她了。让苏护还把书带回去。   到离别那天,冉季载想送给妲己一个比较有“情调”的礼物,于是解下了自己随身的玉佩。可妲己怎么也不肯收,说她要这东西没什么用。冉季载说,送这个,只是想让妲己一直记得他,不要忘了他。妲己仍然拒绝,不肯接受,说这东西太贵重了,她不想收这么贵重的礼物。其实她不知道,她接受的那几本书卷远比这块玉佩更贵重。   冉季载没办法,最后只好又多送给小妲己一本羊皮纸页订成的《西域琴谱》,因为妲己酷爱音乐,会弹多种器乐。妲己高兴的接受了。到了船上,帆船离岸后,妲己迫不及待打开《琴谱》阅读,却一下从书里滑出那块她怎么都不肯接受的玉佩。   小妲己手捧那块玉佩,回头望向岸边,岸上仍久久伫立着相送的冉王子身影。小妲己忽然自己眼眶就模糊了,她第一次被一个男孩子这么感动。   玉佩的事情,苏护毫不知情,妲己也从未跟人提起。她只是把玉佩深藏在自己腰间,从未离身。   冉公子的策略是成功的。七年来,妲己从未忘记过他,每当看到那块玉佩,当年的点点滴滴就历历在目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那种思念变得越发强烈。   她多么希望父亲再带她去一次周国,再见到冉季载,可她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。她只从父亲口里打听到,西伯侯周姬昌就在他们离开周国后的第二年去世了,现在周国的国君,是周姬昌的第二个儿子周姬发。父亲只跟周姬昌是老朋友,跟他儿子周姬发的交情就不怎么深了。至于冉季载现在怎么样,父亲说他也不知道,大概是在宫里当着小王爷、过着享乐生活吧。   父女俩正聊着,有人来报,婚宴马上开席了,请国王回去主持仪式,两位新人还等着给国王敬酒呢。   宫内宫外的筵席同时开席,几近是全城同欢。宴席无疑是热闹的,婚礼上,两位新人除了拜天地,拜神灵,拜父母,还拜了国王。   国王的宴席上,都是王室家族的人,歌舞助兴是少不了的。宾客里,凡有才艺的人都即兴表演了节目,有表演舞剑的,表演诵诗的,还有表演做鬼脸逗乐的。   妲己就坐在父亲身边,最受大家关注。有人就嚷着要妲己表演一个节目。伯父苏腾想起妲己刚刚在竞技场上哭了鼻子,生怕又让公主难堪,赶紧替公主推辞。说公主今天累了,就免了。   “好吧,可以。”公主却爽快答应。她就是这么爱表现,因为赢得别人的掌声让她感觉很快乐。“拿古筝给我,我给大家弹奏一曲。”她说。   古筝搬过来了,公主坐过去,试了试音,搓了搓手,显得很认真表演的样子。   大家仍然谈笑着,并不怎么在意,还当她小孩子玩乐而已。   琴音一起,才弹了几句,屋子里的人声慢慢就静下来。音乐太好听了,大家几乎从未听到过这么美妙的音乐。新奇、震撼、激荡人心……   公主弹奏的,正是《西域琴谱》上的曲子。妲己在原有曲子上又作了独特的改进,加上了有苏氏本地音乐的元素。显得格外不同凡响。   公主弹得很入情,她的手指在琴线上游走,心绪却飞往7年前,西域那片遥远的土地。冉季载的音容跟着她的乐符,在意识里旋舞流转……全场的人,只被公主的音乐陶醉着,却不知公主对冉王子那份深切的思念。   一曲终罢,人们良久才回过神来,连国王都惊叹,看着女儿说:“你的琴艺何时这样厉害了?”宴席上随即爆发出热烈掌声。   新郎苏泰说:“怎么没有琴艺竞技?要有,咱们家妲己准夺第一名。”   大家都说:“是的,太遗憾了,应该设这么一个项目的。”   第 2 章   天色迷蒙昏暗,无限伸展的河面上雾霭沉沉,一艘巨大的三层帆船冲破浓雾,昂首而来。船是从西往东顺流而下,因此驶得很快。   船头站着一个肤色白净的美少年,他就是已经18岁的冉季载。从帆船离开周国港口那天起,他就一直这么迎风伫立在船头,始终望向漫漫前方。他的心早已飞越万水千山,去了从未踏上过的土地,因为那儿,有那个分别7年未见的美丽身影。   他心情很激动,很快就要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女孩了。7年来,他每天都想着妲己,想得心口都结了硬块。   他好不容易,有了这次去往有苏氏部落的机会。目的很明确,就是向国王苏护提亲,他要娶妲己为妻。   去有苏氏提亲的愿望,在冉季载心里藏很久了,就是一直没敢说。父亲姬昌已经过世多年,现在是哥哥姬发当家作主。哥哥虽然跟他感情不错,对他也很关心,可到底不如父亲那般宽容。   出使有苏氏提亲,对冉季载来说,只是个人私事,他与妲己之间的事。如若他是普通百姓,可能早就吹吹打打把妲己迎娶过门。   可惜他不是,他是周国王子,普通不起来。他与妲己的爱情,到了哥哥那里,变得很复杂、很敏感,因为成了国与国之间的问题,必须谨慎处理。   周国与大商帝国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,从季历被杀、姬昌被囚,这个仇怨已经到了无法解开的地步,两家早晚是要摊牌。   对于周国来说,扩张的脚步无法停止。到了西伯侯姬昌这一代,更显得有些“紧迫”了。   西伯侯姬昌这辈子,论功业是不太突出,当然,亏得后来他儿子功成名就,帮他争到不少的历史美誉。总之比起他父亲季历在领土扩张方面,其实逊色不少。   他的其他方面也总是时运不顺,被帝辛大帝囚于羑里那会儿,还差点送了老命。   不过,有一样,他倒是顺得不行。那就是家丁兴旺,儿子生得多。他跟一后十妃,光儿子就生养了十八个之多。还不算那些个未曾公开的私生子。   作为大商帝国西南疆域最大的诸侯国大王,儿子多真是好事,儿子就是力量啊,力量就是财富啊。莫说那些偏偏生不出儿子,愁着家业没人继承的富贵家庭了,就是那些希望多子多福的贫穷家庭,都把他羡慕得要死。   不过,事情总是双面的,好事情往往也有负面问题。因为儿子都会长大,长大了都需要产业,老子得早早做好这些打算才行。要不然,将来儿孙们难免怨恨。我们家那老头子快别提了,光知道自己快活一辈子,没给咱留下一星半点家业,想想牙根里都是恨。   作为独霸一方的诸侯王,儿子大了以后,都是要给封地的。这个就跟嫁女儿要备嫁妆一样,少不得的。封地这种事,最好还是老子在世时,亲自分封了好些。等死了让儿子们自己去解决?千万别犯这糊涂,儿子越多,头破血流的机遇越大。   这种事情,对于平凡百姓家,尚不太复杂,反正产业就那么一点点。老子临咽气的时候,抖索着手把儿子们叫到床前:“孩子们,爹没啥能耐。一辈子跟你妈就这栋老房子,你们几个?一、二、三,五个兄弟是吧。好的,你们五兄弟就平分这栋老房子,人人有份。   人人有份,然后呢?什么然后,没了,因为爹爹已经咽气了,话说完了。   房子怎么平分,没人傻到拆了分砖头和瓦片吧。有五个一模一样大的房间倒也好了,要没呢?就一个堂屋、两个偏房,外加一个厨房和猪圈,这怎么分?算了,也别分了,就五个家庭都挤到一个屋里来住着呗。哥哥、嫂嫂、弟弟、弟媳都搬到一个屋子里睡吧,反正一家人。难免偶然间上错一两回床,也别计较这么多了。没办法啊,爹爹只给咱留下这一间房啊。   对于西伯侯来说,多亏了历代先祖励精图治,打下的江山,到他这一代,版图已经大到几可与整个帝国抗衡了。要不然帝辛大帝也不至那么眼急,狠心把他这个“亲姑父”给囚禁起来。   本来该够分了吧?偏偏西伯侯儿子多啊,十八个儿子一分封下来再看,每块封地又变得象手帕似的小得可怜了。运气不好的,荒山和沙地一多,搞不好还养不活自己。   那怎么办?好办,打呗,江山不都是打出来的么?何况祖先的榜样都在那里,哪一个诸侯国不都是把眼光投向邻近的部落?   但是,真的好办吗?放眼看一看,周国往南是崇山峻岭的丘峻地区,不适宜大军行进;其间的部落族人凶悍野蛮,根本不按章法出牌,极难对付。虽说历代先帝确实也攻克了不少蛮族部落、收获大片领地,但付出的代价,也是惨痛到不敢说出口。到西伯侯姬昌这一辈,往南就更难发展了。而且再往南就是大海,其实没多少拓展空间了。海有什么用?捕来的鱼都是咸咸的,难吃得要命。所以南边这一块可以先放下了。   那么北边呢?北边也扩展到了极限了。再往上就是冰寒地冻的高海拔世界,地上光长草,树都没一棵。莫说资源匮乏,就是光住着也难受,太冷了,还有沙尘暴,真不是什么好地儿,白送都还得想一想。北边也暂不考虑了。   西边吧,西边都是大片陆地,气候也不算太坏,应该可以无限发展。你可睁大眼睛,看清楚了再说,看看西边都是啥?大片大片的沙漠死亡地带,走进去就一句话“别回来了。”可能沙漠那头有天堂,可沙漠迈不过去啊,想也是白想。   现在只剩东面了,周候国的扩张触角也只能伸向东面了。东面真是一片大好土地啊,不但田土丰饶、人丁兴旺、民智广开、技艺先进,尤其气候还特别宜人,要草有草,要花有花。只可惜那是大商帝国至高无上的主人——帝辛大帝的正统封地,跟他争地盘?掂量掂量再说吧。   这件事一直就是西伯侯姬昌最大的心病。表侄子那块“蛋糕”,实在是太诱人了,不动它一下真不甘心。管它“大帝”不“大帝”,爷还是他亲姑父呢。问题只是怎么动?什么时候动?不动则已,一动就得大获成功才行,这可不是开玩笑,这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。   谁想到那个亲表侄——帝辛大帝,看上去是个大老粗,其实人绝顶聪明。姑父才刚刚动了点歪心思,还没付诸行动呢,就让表侄子瞧出来了。结果被表侄子随意编个借口,就把他骗到羑里囚禁起来了。一直自以为自己老奸巨滑、无人能敌,还没交手呢,就输掉了。羑里七年的囚禁生活,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苦,才六十多岁年纪,就闹出一身的疾病。要没这七年,他周姬昌绝对要多活十几年。表侄子说是没有杀他,最终释放了他,其实跟杀了他没多大差别了。   释放回家后,他就感觉自己身体不行了。说不好帝辛大帝大概也是看出他不行了,才释放他的。大儿子伯邑考跟着父亲一同被囚在羑里,意志居然没有顽强过父亲,提前两年就病死在囚地。王位只能传给次子周姬发。好在姬发生性聪慧,行事稳重细心,而且极具领袖才华,让他可以放心。他只叮嘱儿子,不要放弃历代先祖的梦想,周国绝不屈居人下,永远要做天下最强的那一个。一有机会,就要牢牢抓住,不出击则已,一出击必要将其彻底击垮,切不可心慈手软。周姬发向父亲保证,他一定将父亲的话牢记在心。   周姬发果然比父亲更沉着冷静,更隐忍耐心。他登基后的第一次议政,就向大臣们强调一件事,从今天起,要对天下共主——帝辛大帝表现出绝对的忠诚和归顺。任何刺激大帝、让大帝生疑的事情都不许发生。   现在,有苏氏部落夹在周、商两家之间,成为两家的缓冲地带,显得格外敏感。去往有苏氏,就不得不考量可能引起的问题。   偏偏这时候,十弟冉季载提出,要出使有苏氏,他要娶有苏氏公主为妻。意愿十分强烈。   十弟刚一说,就被周姬发打了回去:“不行,现在谁也不许去往有苏氏。我们与有苏氏之间暂时断绝一切外交。”   十弟没敢顶嘴,但自那天起,一直闷闷不乐、茶饭不思。看着真是让人心疼。   周姬发其实很喜欢这个弟弟,他的兄弟很多,但重情重义的,除了四弟周公旦,就唯有冉季载这一个。其他个个都是唯利是图之辈,只要有机会,爹妈都可以拿来出卖。   喜欢归喜欢,要什么金银财宝都没问题。但这件事牵扯的是周国大业,容不得感情用事。只能委屈弟弟。   好在四哥周公旦是个能人。他对十弟也很好,又是天生的热心肠,所以有心帮助十弟。于是他去找周姬发求情。   周姬发一直很仰赖这个学识渊博的四弟,对他基本上是言听计从。四弟一出面,姬发只好表示可以重新考虑。姬发这才召集大臣们商议,分析一下出使有苏氏的利和弊。   到会的有太宰周公旦,他主要执掌周国外交事务,干的都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;然后是国师兼三军统帅姜尚,他执掌着周国军政大权;以及召公、太公、毕公三公辅政大臣。   姜尚首先表示,此事断然不行,一旦周国出使有苏氏,必被帝辛怀疑与有苏氏勾结密谋,到时解释不清。现在时机未到,还不能跟帝辛撕破脸。   姬发说,是否可以事先向帝辛表明,此次出使,就是娶亲,毫无政治目的,以打消帝辛疑虑?   姜尚说,别想这么简单,帝辛、比干这帮人没这么好说话。   姬发说,但是他们会怎么做呢?难道就因为我们出使有苏氏,他就要发难吗?他也并未明令禁止我们与有苏氏交往啊。   姜尚说,他不会公然发难,但他一定会派密探更加严密监视我们。我们的行动将会变得更加困难。总之,这件事,有百害而无一利。只是娶个女人而已,娶谁家姑娘不都一样?怎么能让国家为他个人冒这么大风险?   姬发说,国师也别这么说,个人的幸福难道跟国家就毫无关系,那国家的意义是什么?何况十弟也是先帝的亲生儿子。   两人争执不下,就问三公大臣的意见,三公一致表示,还是姜国师说得有理。现在是敏感时期,不要轻举妄动最好。   姬发变得“孤立”,于是向一直没有发言的四弟周公旦求援,问他有什么意见。   周公旦确实一直在静静思考,此时开口说:“我们是不是一直等待机会?是不是?但是,纯粹的被动等待恰恰是一种很不睿智的行为。真正的智慧是主动创造机会。”   姜尚疑惑说:“不知太宰大人说的是何机会?”   周公旦继续说:“帝辛对我周国的防备之心是显而易见的,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干,他也不会放松警惕。因此,指望低调行事,就能换取他的信任,只是痴人说梦。我觉得,出使一趟有苏氏,并不会让我方跟帝辛的关系变得多么不可收拾,他很难以这个借口对我们采取行动,何况他现在也没准备好行动,他若准备好了,也不需要什么借口了。”   姜尚说:“太宰的意思我懂了,就是说我们不必谨小慎微。但是依你之言,大张旗鼓难道就有好处?”   “当然有好处。”周公旦说:“我们的好处来自有苏氏部落。有苏氏目前就处在不知投靠哪一方的尴尬境地。我们跟他们联姻,正是争取到了一个朋友。有了跟苏护的结盟,将来的行动无疑对我方有利。”   姜尚说:“这个道理明摆着的,谁都明白。问题就是担心帝辛知道我们结盟,从而让事情变得复杂,我方可能陷入被动。”   周公旦说:“这个局面只是国相的猜测,帝辛究竟会怎么做?我方会不会陷入被动,都未可知。我的意思就在这里,我们就是要看看他将如何动作,借机摸一摸他的底。也就是说,我们需要主动打破这种僵局。他若公开阻止我们与有苏氏联姻,那我们就暂时中止好了。我想情况最坏,也就是坏到这个样子吧。就这件事情引起战争,应该还不至于。我们是冒了一点险,但若是成功,获得利益就大得多。”   “唔,我看太宰说得有理。”姬发说,转而问姜尚:“国师以为如何?”   姜尚略点一下头:“既然太宰如此有信心,我当然没话可说了。”   于是君臣达成共识,拟定了出使有苏氏的计划。随行人员,既不能太简单,太简单显得不尊重对方;也不能太庞大复杂,太庞大恐怕强烈刺激到帝辛大帝。因此只派出了周公旦一人代表家属前往,当然,聘礼还是带了不少的,足足装了半大船。有瓷器、玉器、铜器,还有丝绸、织锦,还有美酒、葡萄等等食品……周姬发这些年带领族人们收养生息,经济变得越发雄厚起来。   此时,周公旦也从船舱走了出来,对冉季载说:“船行两个月了,两个月,你就一直这么站在船头,当心人还没到,身体先垮了。”周公旦大了十弟十几岁,不知道的人,哪想到他们是兄弟,很容易误会他们是父子。   冉季载如今是在军中效力,领骑兵校尉军职。   他这个中等将领军职,不是他自己的战功赢来的,只因为他王子的身份所获得。他其实从军两年了,一次仗都没打过。   他自己倒是梦想成为一名杰出将领,上阵杀敌,建立功勋。可他一直没有上战场的机会。   自从哥哥姬发继位后,一改爷爷和父亲的作风,跟周边所有大小部落讲和。每□□会再不谈什么攻城掠地,只谈粮食收成,百姓生活。姬发在位期间,一次战事都没发生过。不过,冉季载也知道,不是不发生战事,而是可能要发生大战事。哥哥的眼睛直接瞄准哪里,他还是略知一些。   他现在一身崭新戎装,腰挂银柄宝剑。回头看一眼周公旦说:“四哥,船走得怎么这么慢,还能快一点吗?”   “已经很快了,海力他们已经使出最大的能耐了。”周公旦说。海力是负责航行的船务长官。   “都怪二哥,现在才决定下来,早点答应,我现在肯定在怀邑城喝上茶了。”   “别抱怨了,十弟。你能出来就很幸运了,为这件事,你二哥召大臣开会就开了三天。”   “好好好,我不抱怨。”冉季载说:“我知道,这回能够出来,还是多亏了四哥你。”   “四哥理解你的心情,要是不办成这件事,你一辈子都会痛苦。”   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”冉季载说:“但是四哥,你在姜国师面前说的那些话,真的是有把握的吗?确定这次出使有苏氏,不会给二哥带去危险吗?我是说,我总担心二哥又象父亲那样,被帝辛囚禁起来。”   “老实说,我说的那些话,没多少把握。我只是觉得妲己是个好姑娘,你应该跟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。为了这样一个女孩,我们冒一点险不是不值得。至于你二哥,大可放心,不会再上父亲那样的当了。相信二哥是应对得了的。”   “是啊,她真的是个好女孩。四哥你见过她吗?”   “见过,7年前那次,我也见过她。只是现在印象有些模糊了。我问你,你最喜欢妲己姑娘的是哪一点,就因为她长得美吗?”   “当然不完全是,四哥。你不觉得妲己除了外表美丽,还有更深层次的美丽吗?她待人真诚、喜欢诗歌、音乐,轻物质重精神,这些都深深吸引着我。”   “哦,看来你对她的研究挺深啊。”周公旦笑说。   “别笑话我了,四哥,跟你我可没法比。四哥研究的是天地人伦,小弟只能仰望叹服。”   “别学你四哥,四哥是没有妲己那样的好姑娘可以研究。把你跟妲己的生活研究好,四哥支持你。将来把妲己姑娘娶回家,就好好过幸福日子。”   “嗯,我会的,一定会的。”   这时海力在后面说:“太宰大人。船已进入有苏氏国界了。”   冉季载听了身形为之一振,眼中又闪过一丝不安。周公旦拍拍他肩膀:“快了,我们马上要到了。”示意他做好面见心上人的准备。   周公旦离开时,冉季载忽叫一声:“四哥。”   周公旦回头望住他:“怎么了?”   “谢谢你。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。”   “不必客气。你开心就好。”周公旦扬扬手,走进了船舱。   第 3 章   有苏氏国的婚礼结束,已是夜里掌灯时分。国王苏护刚刚回到内宫,屁股还没落凳,大保古正匆匆进来禀报,说周国派了使者来,要见国王。   “周国?”苏护大觉意外:“人呢?”   “没得到你的话,船还扣在船港里,人都没上岸,都还在船上。”   “胡闹,赶紧把人请过来。你不知道我们跟周国一向是友好邦交的吗?”   “知道,这不是特殊时期,凡事得小心吗……好好,我立即通知他们把人带来。”大保古正转身出去。   “等一下,知道他们这次出使的目的是什么吗?”国王问。   古正站住了说:“不知道,还没问呢。但是他们船上载了很多货物,不知道是不是来做贸易买卖的。”   “做买卖?做买卖找我做什么?算了算了,先把人带来再说。”   “是,马上去办。”大保古正走了。   苏护马上换了一身衣服,走到正殿去等侯。不知道周国派了什么人过来,有了什么新动向?要搁别人,就让他们先去驿馆休息一天,明日再见不迟。可这是周国使者,怠慢不得。   西伯侯去世那一年,苏护本也派了使者前去吊唁的,却接到周国的朝廷书函,拒绝有苏氏使者进入周国,表示因故将暂与有苏氏部落断绝外交来往。现在他们突然一个招呼不打,就派了人来,真不知那个捉摸不定的周姬发打的什么鬼主意。   苏护在皇宫正殿来回走了几圈,想一想,不行,不能在这里等。于是带了几个侍卫走到宫门外去,站门口等侯。   约一个时辰,才有一辆马车驶过来。车上两人早看到了国王,下车立即上前来施礼:“周国太宰公旦,王弟冉季载见过国王。”   “哦,原来是太宰大人啊,久仰久仰。”国王高兴迎接。周公旦美名远播,认识他的人都比较喜欢他。   苏护原以为只是一般的使者,没想到都是这么重量级人物到来,心里简直惊喜。西伯侯的家人,苏护大多是认得的,对这两人都很熟悉。他这时看一眼冉季载说:“小王子也长这么大了,还认得我的吧。”   “认得认得,苏护叔叔。”冉季载恭敬说。   “大王,还是进屋细说吧。”大保古正一旁提醒说。   “是是,快请里面喝茶。”苏护这才领着大家往正殿里走。   “来得太晚了,打扰国王休息,非常抱歉。”周公旦说。   “不妨不妨。我一天到晚清闲得很,什么事也没干,就是不知道该干什么?”   “理解,理解。有时候,我们就是感觉,受着一种无形的束缚,动弹不得似的。”周公旦说。   此时,已经进了正殿,宾主坐好,上了茶。苏护说:“太宰果然博学之人,说得太对了,世事艰难啊,世事艰难啊。”   “今天确实太晚了,就是来跟国王见个面。我们暂且告辞去驿馆,旅途劳累,我们也想早点歇一歇,明日再与国王大人细说。”说着就招呼冉季载起身。冉季载望着哥哥,有点不情不愿。   “既这样,也行。今晚先好好休息,有什么需要,尽管提。大保,你就辛苦点,关照好他们。”国王吩咐。   “明白,大王。”大保说。   兄弟俩上车离开王宫,冉季载就抱怨:“干吗这么快就走,都还没见着妲己人。”   “我一眼看出来,国王刚刚喝过不少酒,酒都没怎么醒。这么晚了,还是让他休息。再说这么晚了,把妲己叫来也不太方便。人你着什么急?又不会跑掉。今晚好好睡一觉,明日精神饱满的去见心上人,不是更好。”周公旦说。   冉季载不再说话了,反正说了也没什么用。可那一晚冉季载哪里睡得着,一夜都没合眼。他频频从床上坐起来,从窗口仰望天空的月亮,看它走到了哪里,离天亮还有多久。   他后来索性起了床,遥望王宫方向。他知道妲己就在那边的某个房间里熟睡着。千山万水已经走过来了,隔着这么几步路,却还是见不着她,心里更加焦急难熬。   时间隔了这么久,不知道妲己变成了什么样子,还记不记得他,还是不是象从前那样喜欢他。说是来提亲,其实都不知道她有没有嫁了人。   心里想过,可能会是空跑一趟,最终一无所获。他很害怕会是这种结果。所有的一切,还要明天才能揭晓。   好在明天一早,就有马车来接他们进宫,说国王要请他们一起吃饭。   事实上,国王也是一夜都没睡好,当晚送他们去了驿馆后,国王就召集几个大臣议事,讨论这次周国遣使前来的用意。最担心,周国开始对有苏氏下手,要吞并他们,遣使前来威胁他们作出选择。不过,问了前线军情,说并未有周国军队动静。大家猜来猜去,最终也没能肯定,周国那么大的人物到底来干什么?   两位客人被引至宫中,国王早已经在等候。不过多了不少大臣,除了大保古正,还有大尹盘松,以及两名军中将军。另有一些学士之类的文官。足见国王对周国使者的重视。   冉季载原以为是在国王家中吃饭,和国王家人一起,可以马上见到妲己,谁知不是。国王是以国宴的高规格形式接待客人。   冉季载只等着四哥赶紧跟国王说提亲的事,可四哥不紧不急的,坐下来,跟国王和大臣们东拉西扯的闲聊。说什么今年粮食耕种情况,天气干旱情况,压根没往正题上去。对周公旦来说,这事不可操之过急。得问清楚妲己公主的情况再说,她是不是已经嫁了人,别冒冒失失的闹出笑话来。   可冉季载哪里还等得?一冲动站起来说:“请问国王,妲己公主在家吗?”   苏护楞了一下,然后说:“在啊,怎么了,你有事找她?”   “唔……”冉季载刚要说话,周公旦赶紧拉他坐下,对国王说:“年轻人不懂规矩,包涵包涵。”   国王说:“没事,不要紧,有什么话直说吧。”   周公旦说:“好吧,我先请问,妲己公主是否许配人家?”   国王一听这句,心中有些点亮了,高兴说:“没有没有,正在物色呢。”   周公旦说:“那就太好了。实说了吧,我今天带着我家十弟过来,就是来跟国王提亲的。我这位十弟不才,但对妲己姑娘早已是一片深情。”   “啊。”国王心中了然。简直大喜过望说:“这是好事啊,怎么不早说,都没想到十王子会看上我家小女。这事我完全赞成,只需问问我家小女想法就行。”   其它大臣也一致说,这两年轻人很相配,是一桩难得的好姻缘。国王即刻命人去唤妲己,问问妲己本人意见。   妲己此时正在书房练琴,贴身丫头阿月跑进来说:“公主,大王要你过前宫去,有人要见你。”   “谁啊,谁要见我,我在练琴呢。”妲己头都没抬,手也没停。   “我不知道,说是周国来的使者。”   “周国?”妲己两眼一下睁大了:“真的是周国来了人?是谁知道吗?”   “不知道,我又没见过。反正是男人。”   “噢,算了,我自己去看。”妲己立即更衣,匆匆往前宫跑,直跑得两腿生风。   “慢点,公主,你跑慢点。人家还在吃饭,不会走掉。”阿月紧跟公主,不停的说。   妲己一路跑到宴会大厅。进门就嚷:“周国使者在哪里?我要跟他打听一个人。”   冉季载立即站起来,望着妲己,身体激动得直抖。因为抖动太厉害,弄得他的佩剑跟身上轻甲发出急促的“咣当咣当”声。他急忙伸手把剑死死按住。死宝剑,别闹好不好。   “妲己公主,我是冉季载,我来看你了。”他望着妲己说。   妲己听到冉季载这个名字,简直无法相信。7年来,她一直盼着冉季载出现在眼前,可真的突然出现,又吓着她了。她一下变得脚步小心,生怕响声太大,把眼前美梦惊醒。   她盯着冉季载,慢慢走到这个俊俏男人面前,来回打量着他:“你是冉季载,你真是冉季载?”7年的变化,确实不小,太多细节需要仔细辨认了。   “我都忘了,他们小时候认识。”国王对周公旦说:“原来他们一直都记着对方。”   “你这个当爹的,看来有点粗心。”周公旦笑说。   “是的,公主,我就是冉季载。我送过你一本《西域琴谱》,还记得么?”冉季载说。   妲己眼里闪出泪花:“你还说,《琴》书都破了角了,你现在才来。”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,她说不定顾不了女孩子的矜持,扑上去紧紧抱住他。   众人一看这阵势,就明白这两年轻人早就心中有意。于是国王说:“那行,你们两个年轻人先去外面走走,妲己,就带王子到园子里到处看看。我跟太宰大人说说话。”   “是,爹。”妲己兴奋说:“王子,跟我来吧,我带你去看我种的兰花草。”   于是两个人孩子似的跑出大厅,往后花园“谈情说爱”去了。   事情一下变得简单了。国王对周公旦说:“既然两人情投意合,我这个当爹的还有什么好说,自然是积极促成他们。这事就这么定了吧。”   “太好了,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。”周公旦说:“路途遥远,我们带的礼物也不多,一会儿我就叫人缷船抬过来。区区小礼,请勿嫌弃。”   “哪里哪里?小国寡民,看得起我家小女,就很感激了。”国王说:“既然成了亲家,往后自有许多事情要麻烦贵国。”   “这个当然。成了一家人,自然是同进退、共荣辱的。”周公旦说。两人已经慢慢说起政治“暗语”了。   “有太宰这句话,我家小女也算是有了最好归属。来,为两家喜事先干一杯。”于是大家跟着国王一齐举杯。   “咱们双方,是否再签一个盟约?让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底。”大尹盘松对周公旦说。   “这个可以考虑,但不能是现在。我这么说,主要是为有苏氏着想。白纸黑字,虽可做双方承诺的保证,却也可以成为别人的把柄。我们只谈婚约,不牵扯国事。”   “是的,太宰大人说得对,只谈婚约,不牵扯国事。”国王赞成说。   当天白天,大家就谈到这个程度,主要聊两个年轻人的事。后来王后听说有人来给女儿提亲,也兴致勃勃从后宫跑出来了。   到晚上,国王就把周公旦单独约到房间,总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密谈一下的。   “我跟太宰大人说实话吧。”国王苏护说:“我们最缺的还是武器和马匹。万一遇着什么事,真是抵挡不了几天,只怕援兵未到,人家早就轻松破城了。”   周公旦想想说:“这个先不着急,此事我回去跟周侯谈一下,看用什么方式秘密运送过来。你也知道,这方面,帝辛监督很严,不能有任何差池。”   “这个很急啊,太宰大人。”苏护说:“当前形势你也知道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事。现在你我联姻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帝辛那里,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想,会有什么行动。就算周国支援我们,发兵到这里最快得有一个多月。我们必须自己抗得住才行。”   “我知道,我明白。”周公旦说:“但是这个东西,急也没用啊。你听我分析情况,帝辛确实对你有所提防,但毕竟你们并无仇怨,有仇怨的是周国和帝辛。如要开战,他必是拿周国首先开刀。现在帝辛的注意力主要在东方夷人。作为他的西边邻居,你我都不动,他暂时不会行动。武器的事情,我承诺一定帮你解决,但必须确保机密方可进行。”   “既是这样,那就听太宰大人的安排吧。”国王只好说。   周国使者在有苏氏只呆了两天,就告辞准备回国。关于两个年轻人的婚事,国王苏护已经承诺,明年春天,就派人护送妲己到周国过门,让两个年轻人完婚。两个年轻人也充满希望的依依惜别。   对妲己和冉季载来说,相聚的这两天,是他们生命中最最快乐的两天。虽说还只是订亲阶段,两个人却早已热恋。   妲己领着冉季载,把皇宫上上下下转了个遍,就象当初冉季载带着妲己在周国都城游玩一样。两国的建筑风格差异很大,周国的多石头房子,有苏氏的主要是木建结构。因此艺术上,周国的多石刻工艺,有苏氏的则多木刻工艺。对于外来客人来说,处处都很新鲜。   因此两人闲聊起来,也很有话题,聊着两国的文化差异。妲己又说到揉合两种不同文化的精妙趣味,说她把本地音乐元素加在《西域琴谱》的曲子上,弹奏出来,把众人都听傻了。   冉季载说他不信,有苏氏音乐趋于柔美,而西域音乐趋于雄壮,两种风格迥异的音乐揉在一起,只怕有点别扭。于是妲己把他带到乐房,亲自弹奏给他听。结果,冉季载自己也听傻了。说一定要把这种音乐带回西域去,让二哥也听一听。二哥姬发也是一个很爱好音律的人。   冉季载还告诉妲己,这次自己从周国带来的订亲聘礼里面,有很多是西域奇书,有关于诗歌的,有关于女红的,有关于服饰的,还有关于养生的,甚至还有关于小宝宝的。总之,凡是觉得妲己会喜欢,他都带了一些过来。他知道这些东西,有苏氏很稀缺。   妲己表示感谢,说确实,有苏氏最难买到的东西就是书籍。有苏氏人自己从不写书,书都是从外地引进。这里也没有书店,就是跑江湖的书贩子,来一回算一回。有时候一年都来不了一回。大家也没藏书的习惯,包括王宫都是,看一本丢一本。   妲己说她就曾跟父亲提过,在王宫里建一个藏书楼。可父亲说,哪有那份闲心,军队里士兵可怜得刀枪都是生了锈的,问题一直没得到解决。妲己说冉季载给她送来的这些书,她都会收藏起来,总有一天,有苏氏会有自己的藏书楼的。   两个人到离别那天,比起7年前,更加的依依不舍。妲己忍着眼泪,强笑着安慰冉季载:“没事的,几个月而已,明年开春以后,咱们就可以见面了。”   “继续保管好我的玉佩,它一定给我们带来好运。”冉季载说。   “知道,我会的。一路保重。”妲己说。   而国王苏护与周公旦的分别同样“情深意重”,苏护拉着周公旦的手说:“那件事,还请太宰大人回去后,多跟周侯说说,一定放在心上。我有苏氏人如今没地方可以依靠,只能靠他了。”   “一定,一定,请国王放心。”周公旦说。   大家挥手中,帆船离开河岸,望西而去。大白昼的,河面上,又升起一片雾霭。   第 4 章   大商帝国的都城朝歌,靠王宫西北方向是一片广阔的树林,生长着一年四季常青的树木,花草茂盛,品种繁多,各种鸟雀动物居住其中。这里原本是王家的狩猎场。   现在,这里进行全面开发,新建起园林,楼房和桥梁。但见目力所及的地平线以内,亭台楼榭错落有致,其间桥廊绵延相联,每条道路和小径,都铺上了精雕细刻的光滑石板。人工湖库造成玄鸟图案。花园、草坪也是各具造型,无比壮观。   东面建筑基本完工,唯西面工程仍在施工当中。在这里,每天都有十几万的奴隶和劳工挥洒他们的汗水和劳动,光是有着精湛工艺的工匠就有上万名。   赤身露体的奴隶劳工,在皮鞭的关照下,蚂蚁似的辛勤劳作,作工扬起的尘灰遮盖了半边天空。   整整一支两万人的帝国军队在维持工场秩序,防止奴隶和劳工异动或逃跑。因为这其中有多半是历年战争中战败国的俘虏,个个都“调皮”得很。他们辛勤劳动的唯一报酬,就是允许他们继续呼吸免费的空气,苟活下来。   这个崭新开发的园林,是由大商帝国的最高统治者——帝辛大帝主持的。帝辛给这个园林取了一个非常响亮好听的名字:鹿台。不知是否表示这里曾经是鹿的家园。反正现在不是了,成了供人游乐的林园。   林园面积很大,分好几个区。有仓储区,包括钱粮仓储和军械仓储;有休闲娱乐区,供王家贵族在此听戏看舞;有议事区,供大王和群臣在此秘密商谈国事;有祭祀区,供大王与天神交流;还有大王专门的寝宫,供大王在此休息。实际上就是一个新的王家宫殿。   其实最开始设计时,帝辛也没想建这么大。当时的出发点是,因为连年在针对东夷人的战争中获得胜利,战利品堆集如山,这其中很多是传世珍宝,几乎没地方存放。帝辛于是想到新建一个仓库,专门存放这些收缴的战利品。   工程开工后,他经常去视察工程进度,一看里面气候宜人,鸟语花香的,难免多呆一会儿,有时一整天就守在那里。大臣有事就到这里来找他,于是他就想,干脆在这里再建个议事室,方便工作。接着又想到娱乐、休息、祭祀等等,结果工程越弄越大。   工程开工已经五年,园林却仍未峻工,大王不断有新点子出来。有些工程甚至已经建好了,他一个新主意,又推翻重新来过。劳民伤财?小意思啦,每年战争获利那么丰厚,怕什么?没了,再去抢。何况本国百姓的口袋,亦任他把手伸进去掏。   帝辛的名字可能大家不是特别熟悉,他死后的名字一定如雷贯耳:纣王。这个名字是他的敌对国周国人给他起的。不过,现在他还没死,还是该用他本来的名字“帝辛”称呼他。   大商帝国传到帝辛这一代,已经600多年,是一个真正的古老帝国。“古老”这个词的含意是丰富的,既表示成熟、稳重、卓越;也表示腐朽、没落和衰微。   整朝的帝国继承者,不知犯的什么毛病,都爱干一件事,就是迁都。三十多个帝王几乎有半数以上都迁过都,目的无非牢牢把控帝国权力。有的帝王一辈子迁过好几回,迁过去又迁回来,跟住租赁房搬家似的,也不嫌麻烦。可那又不是普通人搬家那么简单,动辄成千上万人的移动,有时整个都城十几万人统统搬走,包括鸡鸭猫狗,连园子里的果树都不留下。就是普通人搬家,还难免有损失呢,何况这么搞,难怪俗话说:家越搬越穷。   迁都确实也有一定好处,能够带来崭新气象、抛弃旧的风气。但是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,劳民伤财放一边,就是没有建起一个象样的皇家宫殿。   都城宫殿可不比一般的建筑设施,匆匆忙忙造几座房子,就行了。没这么简单。宫殿是需要时间沉淀和积累的,帝王居住的时间越长、累积的经历越久,才能有宫殿气象。所以,通常的古老帝国,也会伴随一个古老的宫殿。   可是照大商帝国的继承者那样一弄,一座宫殿刚刚住得有点样子了,就说搬家,不要了,到新的地方建新宫殿。好吧,到新宫殿住一阵,自己死了,儿子继位。儿子说,搬家,去另外的地方,再造新宫殿。结果宫殿倒是建了不少,却没一个正儿八经的。都称不上宫殿,只能算是帝王住的房子。   大商帝国现在的都城朝歌,是商朝23世国王武丁大帝奠基建造。之前的宫殿都是历代国王胡乱搬迁,居住,有的连地名都不记得了。大概朝歌都城还算建设得比较完善,随后陆续三代帝王武乙、帝乙以及现在的帝辛都在此定居。中间还有好几代王都曾将此地抛弃,不在此居住,朝歌差点也遭遇其它宫殿同样的命运。   帝辛本人其实是个很有思想,有抱负的人。有人说他荒淫无道、昏庸无能,那都他的敌人给他的评语,人家敌人说的话,还是别信那么多。   跟他的前代帝王不同,他就有意为帝国打造一个长治久安的都城宫殿,希望自他以后,大商帝国的历代统治者都在此地定居下来,别老是搬来搬去了。鹿台,新的皇家宫殿,正是出自他伟大的构想。   朝歌当然也有一个旧宫殿,是武丁时代建起来的。不过,那会儿的武丁也未必把朝歌宫殿当永久居住的宫殿建造,想自己住了这一代再说,下一代就管不着了,想搬哪儿搬哪儿。   因此朝歌旧宫殿,是谈不上多少宫殿气势的,尽管陆续三代帝王都经过了不断修缮。   鹿台新宫殿却是气势截然不同,它的宏大、壮观、新奇、先进不仅令老一代帝王望尘莫及,就是新生一代见之也是耳目一新。当然,耗费巨资建造这么庞大的工程,非议之声也是不绝于耳,但是,帝辛何许人也,会把这当一回事吗?   帝辛现年58岁,30岁继父王位登基,已经带领帝国行进了28年之久。权力在他手里也握了28年之久,算是根基相当稳固,没人胆敢撼动他。帝国内,他的威望不止是入地,简直通天。   当然,威望不能纯粹依靠掌政的资历来建立,帝辛自有他的过人之处。帝辛生得身材魁梧、劲力过人。有的传说神乎其神,说他一手就能举起一只千斤青铜鼎。那个肯定还是夸张一点,但武功确实了得,三五个人近不了他的身。作为帝王,能亲自带兵打仗的其实不多,大多都是只会动嘴皮子。帝辛就是少数中的一个。他经常身报战袍,驰聘战场,深入敌营,比士兵还冲在前面。这一方面他自恃武功高强,二方面是天生好斗。   这样的人,通常脾气都很大,违了他的意,日子不会好过。帝王当得久了,脾气就更大了。常常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,少跟他顶嘴。没人跟他顶嘴了,他就以为全世界都是笨蛋,只剩他这一个聪明人了。因此恶性循环,更加自以为是、了不得,任何事他不亲自插手就不放心。   今天,帝辛闲得无事,就又走到鹿台来视察。对于自己的这件“作品”,他很满意,但是还要精益求精。   他因为天生好斗,所以平时也喜欢穿着军服,而不是宽袍阔襟的帝王服。当然,他的军服自跟一般将军衣服不一样,铠甲都是精铁金刚打造,熠熠生辉。   他的身边跟着一只大狼狗,这只狼狗长得奇特,脖子处长着长长的鬃毛,形象了一只大狮子。确实有一种狗就叫狮毛狗,但这不是狮毛狗,就是长着狮子一样的毛,看上去相当凶悍,跟他的主人一样,形象凶悍。他给这只狗取的名字也颇有气势,叫“烈火”。   “烈火”实际上是周侯姬发送给帝辛的礼物,那是姬发登基后,第一年来向表兄帝辛朝觐,带来了好几船的贡品,其中就有这只大狼狗。帝辛很高兴,觉得表弟比表姑父懂事、驯服多了。   当相国比干提醒他,要小心周姬发韬光养晦,有所图谋的时候,帝辛还把比干骂回去:“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,象你这样,天下都没好人了。”当然,嘴上是这么说,心里对表弟还是有戒心的,他到底还不是糊涂虫。   他来到了工程监制室,这里聚集着负责工程建造的高级官员。大家跪见完大王后,大王关心说:“怎么样?还顺利吗?有没有什么新困难?”   掌管图纸规划的大夫景建说:“大王,现在有一个问题。”   “什么问题,你说。”大王语气温和。   景建指着案板上用黄泥捏造的工程缩略图说:“大王你看,原来的计划,是在祭祀区只修建一个统一的神庙,是不是?”   “是啊,有什么问题?”   “可是王后来过了,要求说,在后宫她的宫室旁边再加建一个小佛堂,只供她一人使用。问题是原来没有这个计划,所以没有留出空地,真要再加的话,就得将原先的围墙推倒重来。大王你看。”   “搞什么玩艺?谁允许她这么干的?”   “臣不知啊,王后说大王你同意了的。”   “不要理她。”帝辛拿拳头轻轻砸着案板:“已经有一个大神庙了,她一个人还搞一个干什么?简直胡闹。别管她,继续按原计划施工。”   “好的,臣明白了。”   接着帝辛问:“炮烙台呢?进度如何了?”   大商帝国以炮烙之刑为处决犯人的刑罚。就象有的诸侯国以绞刑,有的以砍头为处决刑罚一样。其它还有五花八马的什么五马分尸、活埋、火烧等等。   炮烙之刑是谁发明的,已经没人知道了,没有谁记载这件事,都是后代人胡乱瞎猜。帝辛死后,他的敌人就说这种酷刑是帝辛发明的。本是强调帝辛“变态”,却无意中把帝辛说成了“发明家”,虽然这算不上什么高级发明。   帝辛哪里是什么“发明家”,他就一个大老粗,才没这份绞尽脑汁搞发明的心思。他也不是什么爱读书的大学士,就喜欢跟人打架斗狠。虽说有点小聪明,但也绝不会用在这种事情上面。   其实这种发明也不算高明,其本质跟直接把活人烧死没多大区别。那根铜柱用在这里,基本上也是浪费。其残忍程度还比不过五马分尸。   行刑的炮烙台原有一个旧的,不过既然要打造一个全新的王家宫殿,自然是连监牢包括刑具都一起翻新。可以对朋友少关照一点,敌人却是时刻要考虑到的。因此,鹿台又重建一个新的行刑炮烙台。   “生火的坑井已经建好了,现在就差新的铜柱还没有浇铸打造好。”掌管百工的熊甲说。   “带我去看看。”大王下令。   于是众人就领着帝辛离开监制室,走向炮烙之刑的建造处。   炮烙台就建在离祭祀神庙不远的一个露天大看台上。这是专门用于行刑的大看台,处决犯人时,也不是一律采用炮烙刑罚。有时候,气候潮湿,炭火老是点不着,也图省事,直接把人砍了脑袋。所以上面还设有其它一些刑具。   行刑的时候,大都是公开的,所以会有很多人围观。看台的下面就是一片空地,供爱看热闹的人们聚集。估计这里要是卖票的话,不比戏院的收入差。   帝辛随众人来到打造一新的行刑台。上面是一个又大又深的坑井,坑井里铺有干柴,随时等待点燃。只有供犯人在其上行走的铜柱还没造好运来。边上还放置有一些油桶和油罐,供生火时使用。   用这种方式处决犯人,其实代价很高,又要费油又要费木柴。大概帝辛也是“财大气粗”,也没想过,好多更残忍的杀人方式,更廉价。比如说“五马分尸”。   那只大狼狗围着坑井,对着井底木柴狂吠不止。这是新行刑台,还没有使用过,所以坑里也没什么怨魂,不知那只狗在吠什么。   “安静、安静,烈火。”帝辛制止狼狗。接着对官员们点头表示满意说:“嗯,不错,就是这个样子,大小、深度都合适。”不知道他凭什么替犯人表示满意。   众官员松了一口气,脸上绽开笑意。   帝辛又看了几个在建中的工程,作了一番指示,然后回到旧宫殿去。新宫殿尚未落成,还没有完全搬过去,大多事物仍在旧宫殿进行。   他今天没有回到前宫自己房间去,而是径直就往内宫王后寝宫走。慌得内廷总管吉昌赶紧上前施礼:“大王有什么吩咐?请让奴才去办。”   “一边呆着去,没你的事。”帝辛正眼都没给他。   吉昌立即退到一边,不敢出声了。   早就有王后内侍丫头报告王后:“大王进来了。”   帝辛的老婆据说姓姜,只比帝辛小三岁,十五岁就嫁给帝辛,跟帝辛在一起生活四十余年了。帝辛三十岁继王位时,姜氏也成了王后,当王后也当了28年。   然而,漫长的岁月,却没有让两人建立起深厚的夫妻感情。两人虽很少吵嘴,但相互漠不关心,比吵嘴还过份。   姜氏这辈子没什么爱好,除了喜欢姻脂、衣服,就是各种各样的手饰。对宫外的世界和国家的政事根本一窍不通。也不理解丈夫的理想和心思。跟丈夫说话,她说的东西丈夫厌烦,丈夫说的东西她不懂。   她也不解风情,循规蹈矩,乏味得要命。年纪大一点,又热衷拜神拜佛,不求现世快乐幸福,只求死后上天堂。四十岁以后,几乎很少跟丈夫同床共枕。   帝辛虽然跟老婆不太合得来,但基本还是尊重她,毕竟她给他生了两个儿子,殷郊和武庚。后宫的权力他基本都交给姜氏,她要干什么,也很少管她。   但是今天,帝辛很恼火,很生姜氏的气。他这辈子最恨一件事,就是别人在他背后搞鬼。任这个人是谁,都不能容忍。有什么事,当面来,好说,背后玩阴招,行,别让老子知道。他囚禁了表姑父姬昌七年,不为别的,就因为姬昌背地里小动作太多。   姜氏刚起身准备出门迎接,帝辛大步进来了。帝辛阴沉着脸说:“你是不是去鹿台了?你想干什么?”   姜氏立即明白丈夫指的什么事,于是坦率说:“我跟他们说,想在新内宫加建一个小佛堂。我让内侍总管去说,他说他不敢,我只好亲自去说。怎么了?不行吗?”   “不行。”帝辛断然说:“我警告你,鹿台的事,你别插手,那里没你的事。给你个住的地方,你老老实实住着,少指手画脚。”说实在的,要在别的地方,帝辛可能不会生这么大气,可这牵涉的是鹿台,鹿台可是他一辈子的心血,岂容得他人随意胡来?   姜氏也很委屈,跟了你这么多年,就这点小要求都不答应,还特意跑过来发脾气。她便不满说:“只是建个小佛堂,能花几个钱?这么多年,我要求过什么了?如今我也是一心向佛。做这件事,也不是为我自己,就为神佛。总比你建什么炮烙刑台要好。”   都说了,帝辛这种人发起火来,是不许别人顶嘴的。这下好,姜氏一顿数落,帝辛火冒三丈,一步冲到供奉神佛的桌案前,一脚将桌案踢倒,案几上的神像、香炉、蜡烛、供果撒落一地,滚得到处都是。他还不解恨,抬脚又踩又踢:“我叫你拜,叫你拜,我看你还怎么拜……”   屋里的奴婢、仆人,吓得一个个跪下,抱头趴地,大气都不敢出。王后姜氏几乎傻了眼,一下瘫坐到凳子上,说不出话。良久才迸出一句:“帝辛,你要遭报应的。你瞧着吧,这么目空一切,不把神放在眼里,神会惩罚你的,一定会的。”   帝辛虽然不似妻子那样,对神灵一日三拜,倒也不是完全不敬。只是一时盛怒,随性而为,不计后果。他以为只是对妻子发火,与神灵无关。但稍稍冷静下来,一看满屋狼籍,神像摔得到处都是,心里确实也吓着了。怕神灵真的会怪罪。   但他面子上是不能承认的,于是一声不吭,赶紧开溜,匆匆回到前宫去。   人们后来背地里都议论帝辛是个十分藐视天神、亵渎天神的人,说得越来越离谱,甚至说他半夜起来,走到神庙前去撒尿。简直完全疯掉了。帝辛不知道,这些话其实都是姜氏最先说出去的。   他来到前宫议事室,这里是他每天处理公务的地方,所以一天中大部分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。不是勤政殿,勤政殿是专门跟群臣处理重大国事或者接见外宾的地方。两个地方的不同点在于,勤政殿上朝时,要穿正服,仪态整齐,显得有君王威严。议事室随便一些,穿什么都行,跟大臣们见面,也没那么多繁琐礼仪。   此时,帝辛刚刚进门,吩咐下人给他打水洗脸。掌管军机事务的大司马费仲求见,说有重要事情报告大王。   “发现什么情况了吗?费大人。”帝辛问。   “禀告大王,重大情况啊。据密探来报,周国太宰公旦跑去有苏氏见苏护了,还带去大量货物。”   “噢?”帝辛显得很重视说:“是些什么货物?他们想干什么?”   “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,表面上说是订亲联姻。货物查过了,没有武器。”   “什么都没发现,那你跟我来说什么?”   “大王,臣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阴谋。周姬发很长时间不与周边诸侯活动了,这一次突然大张旗鼓的向有苏派出使者,还带去那么多货物。这件事一定不简单,大王不可不防啊。”   “你什么把柄都没拿到,想要我怎么做?难道就凭这个,让我去把周姬发抓起来?”   “不是啊,大王。臣的意思,你得找苏护谈一谈。苏护这个人不太聪明,容易受别人利用,得提醒他不要上周姬发的当。”   “你确定他们一定在背后搞鬼吗?”   “莫说百分百,百分之八十有。”   “唔。”帝辛想了想说:“既然这样,那就叫人去把苏护请来,我亲自问问他。”   “大王,你看让谁出使有苏氏?臣担心,万一苏护与周姬发勾结,有了反意,只怕去了人也请不动他。”   “苏护有这么大胆子吗?”帝辛觉得费仲过于杞人忧天了。   “他没有,周姬发有啊,天知道周公旦跟他密谋了什么呢?周公旦巧舌如簧,能把死的说活,苏护必定被其唆使,甘当周姬发马前卒。”   “他们真敢这么搞?那行,就让恶来将军跑一趟。你先下去,把恶来找来。”   费仲出去了,过一会儿,骠骑将军恶来进来:“恶来见过大王,请大王吩咐。”   恶来个子不高,但生得虎背熊腰,膀粗腰圆,力气很大。他原不是商国本国人,生在东夷族。大约在东夷部落不得志,在一次战事中,投降并投靠了帝辛大帝。帝辛后来发现他倒也忠诚,行事风格果断冷酷,于是提拔到自己身边,重用他。专替他对付那些不容易对付的角色。   帝辛重用外来人,让很多人非常反感,大商历代帝王从未有人这么干过。可帝辛就是这么任性而为,他说,只要他是人才,管他是哪里人。   此时帝辛对他说:“将军,劳驾你去有苏国跑一趟。传我的口谕,让苏护来朝歌见我,我有话跟他说。”   “是,大王。区区有苏氏,给我五千人马,我一个时辰荡平了它。”恶来跃跃欲试说。   “你什么猪耳朵?”帝辛面有不悦说:“我说让你去打仗了吗?别整天喊打喊杀的,打仗是什么好事吗?”   “是,臣失言。”   “就带十几个随从,把苏护请来。他若不肯跟你走,你再汇报给我。听清楚没有?”   “清楚了。臣一定不负使命。”   “让费仲通知其它大臣来议事室,我要连夜开会。”   “是。大王。”恶来出去了。   恶来一走,帝辛握拳在桌案上砸一下,骂道:“好你个姬发,看来你爹的教训,就是记不住。让我查出什么来,有你好看。”   第 5 章   送走周公旦和冉季载两个多月了。有苏氏都城上下现在忙碌的一件事,就是为公主妲己出嫁做准备。   现在是八月初秋,离明年春天只有不到半年时间,还是比较紧迫的。之前没想过公主的婚期会这么快,临时抱起佛脚来,才知道有太多事情要做。   公主这几天,一直去找哥哥苏晨说话。对木塑似的哥哥说:“哥,你快点好起来行吗?妲己要出嫁了,不能照顾爹娘了。你这个样子怎么行呢?还要爹娘一辈子照顾你。”   “我说话你听见吗?你到底怎么了?是真的疯了吗?你要是连爹娘都照顾不好,让爹娘为你操心,你修炼成仙又有什么用呢?你成了仙也是个没良心的仙。”   苏晨忽然开天辟地的动了动身子,回头看了妹妹一眼。妲己惊喜不已,抓住哥哥的手继续说:“你听得见吗?你听见我说话了是吗?爹娘就咱们兄妹俩,我不在了,你要象个做儿子的样子,知道吗?你要是这个样子,王位都不能传给你了。天知道大伯家的人继了王位,会对你怎么样。”   谁知哥哥只是怔怔看了一眼妹妹,又把头扭回去,恢复到之前木塑似的形态。妲己气得摔开哥哥的手说:“你这个样子,还不如死了好……”站起来气冲冲走出门,到门口,再回头看一眼哥哥,不禁两眼直落泪。   国王苏护最近也是忙得屁股落不了凳,一方面要敦促公主嫁妆的事,一方又惦记着跟周公旦的约定。自周国使者离开后,他就一直心神不宁,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。   这天他刚从外面回到宫里,大尹盘松前来报告:“大王,出事了。”   苏护心里“咯噔”一下:“怎么了?”   “有人举报,苏泰利用职权,扰乱物价,搜刮钱财。有好几户人被逼得破产自杀了。”   原来,苏护想给妲己的嫁妆里打造一批银器,包括凤冠头饰之类。可宫里库存白银已经不多,只好向民间收购。负责收购的就是侄子苏泰。谁知苏泰为谋私利,把收购价格故意压低,巧取豪夺。   “事情查实了吗?”苏护倒松了一口气,还好,不是前线敌情。   “查实了,发现他把不法所得都埋在一个地窖里。没得到你的旨意,我们没有动他。”   “封闭他的地窖,把人看管起来。我先跟苏腾谈一谈。”国王说:“去吧。”   大尹刚走,大保古正又进来,报告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:“帝辛派人过来了,请求马上见你。”   一听帝辛这个名字,苏护刹那间脸都变了色。脱口而出说:“说了什么事吗?”   “没说,大王。来者名叫恶来,相当横蛮傲慢,只说马上要见你。”   “好吧,把人带去正殿,我马上就来。把宫里在的大臣们都叫上。”他感觉没大臣们相陪,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。   大保古正走了,苏护赶紧更衣,换上正式朝服。然后走去大殿。   苏护到达正殿的时候,商国使者已经坐在那儿了。宫里几个重要大臣也都在,其中就有大公苏腾。苏护一到,还没坐下,就跟商国使者打招呼:“诸位旅途辛苦了,今日先歇一歇,明日再议政事。”   恶来站起来,面无表情说:“帝辛大帝有令,请有苏氏国王苏护随我赶赴朝歌,大帝有事跟国王商议。即刻起程,不得有误。”   众臣一片哗然,这,这,这……这叫什么事?一个使者这么狂妄跟国王说话。这时苏腾说:“请问使者,到底什么事情,非要把国王叫去朝歌?有什么事,吩咐我们去做不就行了?”   “这个我不清楚,我只是来传大帝旨意。请国王不要磨磳,路途遥远,我们还得赶时间。”恶来直直说。   “哪有这种事情?”苏腾终于对恶来的傲慢忍无可忍,怒声说:“多少年来,我们有苏对商国一直忠心耿耿,年年朝贡,一分都没拉下过。如今你一句话,要怎样就怎样,到底什么事也不说。我们就是你商国养的狗,也不带这么随便使唤的。”   “随便使唤你又怎么了?你就直说你想干吗?要造反是不是?老子今天这么跟你说话,已经是相当客气的了。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?”恶来更加盛气凌人。   眼看场面不可收拾,苏护赶紧说:“行了行了,别吵了。”转而对恶来说:“使者大人,大帝有旨,我苏护是当听令。不过,容我给家里人交待几句,稍稍准备一番。劳驾大人先去驿馆等候,我随后就到。”   恶来瞟了苏护一眼,扬头说:“那你快点,最多给你一个时辰。”然后带着随从走出正殿。   恶来一走,君臣就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起来。苏腾第一个说:“王弟切不可听信帝辛,我敢打赌,你去了就绝对回不来。”   “是啊,国王千万去不得。一定是周国使者的事传到帝辛耳朵里了,去了你解释不清,他是不会放你回来的。”大保古正说。   苏护说:“这些我都明白,问题是我们能怎么办?找个什么理由推辞?你说不去,事情就完了?有这么简单吗?”   “是啊,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啊,你怎么解决抗拒不去以后的问题。”大学士有慧说。   “你想出什么法子来没有?大学士。”国王问。   “没有。”大学士说:“这是一个死结,没什么办法,除非……”   “除非什么?”   “除非造反。”大学士说。   国王沉默,显得愁苦不堪。苏腾一拍桌子说:“想那么多做什么?早晚要走这一步。事情逼上门来了,这是天意。下了决心吧。”   “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?”国王望望群臣。   “看来是走投无路了。”大保古正说。   “好吧。”国王咬咬牙说:“是该变一下天的时候了,变了天我们才有出路。好在这事我们也有余地。马上派人去周国救援,周公旦答应过有事会帮我们的,让他们速速派兵。我们这里赶紧准备,帝辛派兵到达后,应该还能抵挡一段时间。等周兵一到,我们就可解围。各位觉得如何?”   “只要有周国出兵,两国合力,对付帝辛肯定没多大问题,我们都清楚周国实力。”大学士充满信心说。   “你们觉得周国一定会出兵吗?”大保古正说。   “他为什么不出兵?这种机会他们等几十年了,趁着帝辛攻打我们时,他给帝辛来个措手不及,何乐而不为?我们的使者就去跟他们这么说,不信他们不动心。”大学士精确分析说。   “那么好吧,事到如今,就听大王的。”大保古正信服说。   “就这么决定了。我现在就派苏泰去驿馆,解决了恶来再说,先剥了这头恶狼的皮。”苏腾不等等弟弟苏护开口,做出行动指示。   “行,那就行动吧。大保,立刻传令下去,加强都城防卫。今夜召集各将领开会,巩固城墙防御,做好开战准备。”苏护说。   大家分头而去,这时大尹盘松进来,向国王耳语:“已经派人将苏泰家秘密包围,只等一声令下,立即将其逮捕。”   国王却扬扬手:“把人撤了吧,这事容后再议,现在顾不上。”   “是。”盘松只好退下。国王又叫住他:“现在要把精力全部放在与帝辛的备战上。公主嫁妆的事情也要让步,能放就先放一放。叫城外的百姓尽量往城里避,加紧储存粮食。商国军队到这里,只消一月有余,时间紧急得很。”   “臣明白,臣一定使尽浑身解数,陪大王度过这个难关。”盘松说时退下。   苏泰得到父亲命令,立即领了一百禁卫军,全副武装扑向驿馆。   驿馆里,恶来左等右等,国王没来,很不耐烦,就叫人去外面观望。人刚出去几分钟,就连滚带爬跑回来:“不好了,将军,他们派士兵过来了,很多士兵。”   “完了,赶紧跑吧。”恶来大呼不妙,立即拿了武器,匆匆往后门开溜。一行人刚刚跳上马背,有苏氏人追到了。   一番厮杀,十几个随从纷纷毙命。亏得恶来勇猛,以一敌十,杀死了几个有苏士兵,奋力逃脱。只是仍被身后射来的一支箭击中肩膀。恶来顾不上剧痛,伸手折断箭簇,催马疾奔,饶幸捡回一条小命。   恶来昼夜兼程,跑回朝歌,面见帝辛:“大王,果然不出所料,苏护公然造反了。还好,托大王福,有神灵保佑,小的才没有惨遭屠戮。”   “造反?他一个小小苏护,竟敢造反?”这确实很出帝辛意外。他只当要造反,也是周国来造,没想到苏护会首当其冲。   “是啊,看来之前猜测没错,这家伙一定受了周国唆使,才有恃无恐。”   “气焰挺嚣张啊,看来是没把我这个大帝放在眼里了。”   “是啊,大王。这种人不煞煞威风,如何了得?别的小国一定有样学样。大王,给我一万兵马,我保证提苏护的脑袋来见。”   “不行,我要亲自出马。”帝辛摸了摸武器架上的长柄宝剑说:“有苏氏我还从没去过,正好趁这次机会去游玩一番。”有一阵时间没上战场了,那柄嗜血无数的宝剑也好久没用过了。   事实上,帝辛从十二岁就上战场,经历大大小小战役上百场,他剑下的亡魂难以计数。年轻时候,对于上战场,随性杀戮,充满了激情。每一次杀戮都是一种生命的极致体验,就仿佛魔鬼吸收了新鲜血液。   但是,任何事情都会令人疲倦、厌烦。帝辛现在已近60岁年纪,早已体会不出那种杀人的刺激感。对于战争,也没了从前那么浓厚的兴趣。因此,通常情况下,能不开战,他也尽量避免开战。   不过,这次,他不能容忍,他不能容忍别人在他背后捣鬼,不能容忍别人不把他放在眼里,公然竖起反旗。这种邪恶气焰一定要镇压下去,无情的镇压下去。而且要迅速行动,免得星星之火燃成一片火海。   出征之前,还是要召集一次群臣会议的。毕竟大帝亲征,家里的事情还得交待好。   之前为有苏氏和周国勾结的事情已经开过一次会了,会上明明说好不对有苏用兵的,商国的全部力量要用来对付周国。虽说攻打有苏氏这种小国费不了多大力气,但商国树敌太多,东面的夷人部落从没安宁过,西边的周人又虎视眈眈。开战就有伤亡,正中周国下怀。   没想到,帝辛不等跟群臣商量,就自作主张定下攻伐有苏氏计划。而且还以58岁年纪亲自挂帅。因此立即遭到国相比干反对。比干一来就说:“谁说要打有苏氏的,谁说的?都给我停下来。没事就回家里睡觉去,瞎起什么哄?”他边说竟然边驱赶着大臣们。   “我说的。我不能放任苏护,必须杀鸡儆猴,给周国看一看我的手段。要不然周人是不会老实呆着的。”帝辛说。   “杀鸡敬猴?你书还读了不少啊。你以为周姬发是猴吗?你杀了苏护,他就真怕你了吗?你别天真了。你爷爷杀了姬发爷爷,他们害怕过吗?老实过吗?。你知道对有苏用兵,是什么影响?周边的诸侯就更加人人自危了,你还嫌反对你的人不够多吗?”做为帝辛的亲叔父,辅佐过三代帝王,已是耄耋之年的比干,跟帝辛说话,从来就不客气。   凭心而论,帝辛其实非常敬重这个叔父,他的忠心、他的智慧真称得上是前无古人、后无来者。虽然他的忠心针对的是整个帝国,而不是帝王本人。帝辛继位,他就是反对的。他支持的是帝辛的哥哥微子启。好在微子启是庶出,唯有帝辛是嫡出。先王帝乙坚持要把王位传给帝辛,比干闹一阵也没闹动。   不过,王位一旦确立下来,比干还是坚定站帝辛这一边。刚刚登基那会儿,微子启的一群支持者是有所密谋的,拉着比干要搞政变。结果比干毫不理会,严厉训斥他们,这么做只会给国家带来动乱,命令他们立即收手,否则一定不留情面。微子启只好乖乖放弃夺位念想,老老实实做他的“亲王”,呆在自己封地读书赋闲。   就是现在,比干说的话细想,其实在理。周姬发还真不是什么“猴”,说他是虎都不过分,杀掉一个小小的苏护,哪里就镇得住他。   因此,虽然比干看上去相当“讨厌”,帝辛仍然赋予他帝国重权,任用他为国相。比干甚至是唯一一个可以随意出于都城任何角落的人,包括后宫禁地。   帝辛只是受够了比干的管束,简直到了一提起比干就头疼的地步。   自帝辛继位伊始,大大小小的事情,没一件比干不唠叨几句。明知帝辛刚愎自用,听不进别人多少意见,仍然要尽自己臣子的责任,把话说到。说不说是我的事,听不听是你的事。这是他作为臣子的信条。   而且他跟帝辛的观点十有八九是对立的,帝辛的计划他差不多有一件反对一件、有一个批评一个。   鹿台的计划,就遭到过比干的强烈抗议。他倒没有说造鹿台新宫殿不好,只是说工程过于庞大,国力不堪重负。不应操之过急,而是要慢慢来、一步一步进行,凡事有个轻重缓急,量力而行。   帝辛哪里听得进,恨不得一天就把鹿台造好,早造好一天,自己就多享一天福。照比干那种做法,鹿台还没成形,自己早已经进了黄土。那自己忙个什么劲?真的先人种树,后人乘凉?傻子才干呢。   此时帝辛的霸道劲又犯了,强词夺理说:“反对的人多又怎么样?全天下所有人都反对,我都不怕。来一个杀一个,杀两个杀一双,直到杀光为止。”   “行啊,很厉害啊,有本事啊。”比干一下撕开自己的衣襟说:“来吧,我现在就是反对你的人,来杀我吧。动手啊,那谁?递把刀给他。”   帝辛倒被叔父这一下闹尴尬了,他当然不可能杀他,他又没犯法,于是讪讪说:“我看你是犯老年痴呆了。一把年纪,快回去休息吧,懒得跟你说。”然后示意侍卫把比干拉走。   “帝辛你听着,你就使劲干糊涂事,早晚有一天你要后悔的,早晚有一天。”比干被拉走时,骂声仍然绵绵不绝。   比干一走,就清静多了,再没一句反对之声。帝辛于是命太史如德全权管理朝廷政务,主要是敦促好鹿台建设工作,加紧赶工。命中郎将飞廉率3万车兵为左军,命大将军崇候虎率3万车兵为右军,自率2万车兵为中军,出征有苏。   命令刚下完,崇候虎站出来说:“臣这几日患了眼疾,疼痛难忍,眼前事物一片模糊。实在不堪重责,恐怕会有负圣恩。因此请大王体谅,容臣告病推辞。当然,要是实在没人,老臣也愿带疾上阵。”   再笨的人都看得出,他哪是什么眼疾,分明不愿出征。这家伙平时少言寡语,其实跟比干是一篓蛇,凡事都跟帝辛唱反调,只不过他从不明说出来。   唱反调归唱反调,做为一名武将,真上了战场,还是把生死置之度外,以国家利益为重的。因此崇候虎戎马一生,战功卓著,针对东夷人的战争胜利,大都是崇候虎的功劳。这次出征有苏氏,他跟比干的意见一致,认为这场战争毫无必要。有一百种方法妥善处理这件事情,完全不需要用到战争。但他虽然也是一名老臣,却没有比干那样的气魄,再加上口才也不好,所以只是心里反对,没敢说出来。   帝辛倒也理解他。再说对付有苏氏这样的小国,动用崇候虎这样的将才,其实有点“杀鸡用了牛刀”。因此准奏说:“既如此,将军就在家休息吧。有谁愿意代崇将军出征?有主动请战的吗?”   “我,让我去吧,臣愿领兵杀敌。”众人一看,慷慨请命的正是恶来。这家伙,一只胳膊还吊在脖子上,箭伤都还没好呢。   帝辛皱眉说:“将军的伤……不太方便吧。”   “这点伤算什么?不碍事的。我的伤就是拜有苏氏人所赐,我得还给他们。”英勇之气溢于言表。   “那好吧,就命恶来为右军。今夜好好犒赏士兵,明日一早开拔有苏。”   会议开完,众臣各自散去。帝辛独留下崇候虎说话:“把你留下来,还是有所考虑的,朝歌一时空虚,你要盯紧东夷和周人,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,及时飞马报我。”   “这个不用说,大王,我不会真躺在床上休息的。”   “所以说,事情交给你,我就是放心。那我先去了,顶多三个月就回来了。你费点心。”   “明白,大王,祝胜利凯旋。”崇候虎答。   第 6 章   去往周国报信的使者,离开有苏怀邑城已经一个多月了。这一个多月来,在国王苏护的带领下,怀邑城墙加高了三尺,城门换了新,订上了防火的铁皮。护城河上也布满了竹刺,防止敌兵轻易过河。总之,在敌人到达之前,有苏人已经做好了守城的万全准备。   最初的时候,因为敌人还离得远,因此信心很足很坚定。上上下下都相互打气鼓劲,周国马上就派兵来援了,也许有苏人都不用跟帝辛军队接触,周国人就把帝辛打跑了。   然而“信心”这东西,就象雪墙一样的最经不起持久。随着帝辛大军的临近,城里的恐慌开始一天天漫延。每个人都在问,周国的援军怎么还不来?他们到底会不会来?   帝辛的大军终于到了,它就象秋天树叶必黄一样,不可阻挡的到来了。人们站在城墙之上,可以看得见商国军队扎下的营帐,连绵到山后看不见。士兵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光芒,绣有玄鸟图腾的旗帜迎风飘扬。所有出城的道路都被封堵了,有苏人再也别想踏出城墙半步。   商军刚一落脚,右军恶来就嚷着,一鼓作气,赶紧攻城,杀光这帮有苏人就好回家睡觉。帝辛却一点不心急,说是先歇两天,给苏护一点时间好好思考。他出不了城,比我们更着急。恶来说,这么等下去,万一他有援军,岂不正合了他的意?   帝辛说:“援军?无非是周国来人。我等的就是他们,他们敢来,先吃掉他们,再慢慢跟苏护算帐。”   恶来没敢多言,大王已经有了主意,再跟他罗里罗嗦,他肯定发火。惹他发火就不妙了。   帝辛的策略是有道理的。苏护看见商军到来,立即鼓舞士兵打起精神,各就各位,守在城墙上严阵以待。投石器架好,弓箭在手,火把准备,热油烧好,蓄足了气势。只等敌人靠近城下,让敌人横尸遍野。   谁知足足守了一天,连饭都没敢好好吃,望眼欲穿的紧盯着城外,商军却迟迟不来进攻。   到晚上,一枪一炮未发,人却累得跟拉了一天磨似的。一个个瘫坐到墙根下,浑身没劲。   可夜里依然不敢放松,生怕商军趁夜偷袭。两军对阵,常常是夜里比白天更危险。到第二天,大家再次鼓起干劲,相信商军马上就要蜂涌而至。可一天下去,又跟昨天一样,白白紧张一场。一连三天,有苏城里磨拳擦掌,城外商军却毫无动静。简直搞得有苏人一头雾水,商军到底是不是来打仗的?   到第四天,有苏氏将领又催促士兵上城做好战斗准备时,士兵们一个个都懒洋洋的了,急什么?反正商军不会来。   就在将领们都困惑不已,担心会不会又让大家白忙一场时。商军却大举进逼城下了。   不过商军仍然没有进攻,帝辛驾车走到城下,对城上喊话:“叫苏护出来答话。”   苏护听说帝辛亲自前来交涉,也不敢回避,立即来到城上说:“有苏氏自商朝建立,几百年来,都没参与过战争,差不多都忘了怎么打仗了。对商国历来都是忠心耿耿,从未有什么野心。我们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,为什么要苦苦相逼?”   “忠心耿耿?心里没有鬼为什么害怕去朝歌?只是想跟聊你几句话,你一不做二不休,就举起反旗。事到如今,你说忠心耿耿还有什么用?大家也别废话,我跟你明白说了,我也不是来杀你的。杀了你有什么用?我只是不希望你跟周国人沆瀣一气、同流合污。你现在就把城门打开,咱们好好聊聊。我相信你也不是故意要跟我帝辛作对,只是受了小人唆使,一时糊涂而已。”   “你不杀我?领着上万军队千里迢迢跑过来,说不是来杀我,你哄鬼去吧。真象你说的,你把军队都撤了,一个人进城来,我欢迎,绝对热茶侍候,跟你好好聊。”   “依你的意思,我进去是不是还得给你鞠躬行礼?你看我象是来跟你讨饶求情的吗?叫你打开城门,好好讲清楚,咱们还有回旋余地。你怎么就听不懂呢?”   “别把别人当傻子了。”旁边苏腾抢过话说:“实话跟你说了,有苏氏不想每年给你朝贡了。有苏自己人都穷得啃树皮,每年还往你宫里送那么东西。去年我们派出五百兵士帮你攻打东夷人,你抢得那么多战利品,我们有苏一样都没得到。跟着你这种大王有什么盼头?”   帝辛没理苏腾,对苏护说:“话我已经说到头了。既然你听不进,那就别说什么‘苦苦相逼’……”   帝辛话没说完,城上苏护身边挤出一个瘦小的身影,张弓搭箭。“嗖”的一箭射向帝辛面门。还好,那箭劲道不足,帝辛反应得快,一偏脑袋,箭矢贴着他脸颊飞过去了。帝辛面上镇定,心里却吓得不轻。   苏护也吃了一惊,他并没有下令攻击。回头一看,却是身穿士兵军服的妲己,不知她什么时候跑过来的。她显然觉得,杀了这个敌军“首领”,这场战争就结束了。因此使尽了平生所学,可惜还是差了一点点。   苏护赶紧把她拉开:“你上来干什么?下去。”让身边将领把妲己带下去了。回头正想跟帝辛解释几句。帝辛却已经回身走开,一边冲城上说:“苏护,既如此不听奉劝,那就把城门好好守住吧,千万别让我打进去。我反正不急,补给线路畅通无阻,咱们就慢慢耗。把我耗死在城外,算你有能耐。”帝辛说完转身回到自己军阵。对恶来、飞廉吩咐说:“那个朝我射箭的士兵,抓活的来见我。开始行动吧。”   两位将军早已是斗志百倍、迫不及待,干等了几天,终于等到进军命令。战刀一指,兵士们潮水般涌向城下,杀声四起,箭簇,投石,雨点般落下。   有苏氏人也是英勇奋战,凭借城垛的掩护,充分发挥守城优势,倒也没太处于劣势。   战斗没有持续太久,帝辛早早就鸣金收兵,回到军营。众人也没敢多问,心知大王心中有数。   第一天战斗,有苏氏这边,虽说损失不算太大,但大家还是十分焦虑。因为他们显然完全处于被动状态,有点被帝辛牵着鼻子走的味道。可是这种局面又打破不了,他们根本没有力量冲出城外,反守为攻。   打破这一局面的唯一路途就是,周国援军赶到。可是,周国啊周国,一点音信都没有。   有苏氏使者星夜兼程,其实已经到达周国都城丰邑,并把有苏氏危难告知了周国朝廷,请求周国速速发兵解危。   周姬发得讯后,立即召集群臣商议援助有苏计划。谁料还没开始谈出兵事宜,姜尚出口就说:“现在不是讨论怎么出兵的问题,而是该不该出兵的问题。”   “姜国相是何意思?难道我们不该支援有苏吗?人家已经同意了婚约,自然是跟我们结了盟,怎么可以对盟友见死不救?”周姬发说。   姜尚说:“现在帝辛气势正盛,我军各方面都准备不足。他就等着我们送上门去,正好来个围点打援。去就是送死。”   其他几个将军都表示姜国相说得对,确实论实力还不是帝辛对手,出兵毫无胜算。   “那怎么办?总要想点办法。”周姬发说。   “没什么办法,就是按兵不动。怪只怪苏护自己愚蠢,这个时候公开造反,这根本不是造反的时机。”姜尚说。   “这个……四弟,你说句话。”周姬发又转向周公旦。   周公旦摇摇头说:“这个事情,我也不好胡乱发言,姜国师掌管军机,自有他的道理。”   大家正说着,冉季载连跌带撞的冲了进来:“二哥,你一定要救救有苏。妲己还在城里,去得晚就来不及了。”   周姬发只好先安慰冉季载:“十弟先不要慌,大家正讨论着呢。”接着转头问姜尚:“既然帝辛大军都出动有苏,朝歌必然空虚。我们何不击敌之虚,进军朝歌,逼迫帝辛撤军回救,也可暂解有苏危机。”   “行不通。”姜尚断然说:“有苏位于周、商之间,我军如要进击朝歌,必然要经过有苏,没有可能绕得过去。因此,击敌之虚,根本就是空想。再者说,帝辛本人不在朝歌,我们攻下朝歌毫无意义。帝辛一回兵,我们断然守不住。到时,我们已成叛军,他必一路打到丰邑。周国就完了。”   “难道就这么袖手旁观,什么也不做?”   “对,什么也不能做。不要让帝辛发觉我们有对商用兵的意图,越表现得无能为力越好。我们不能再犯你父亲犯过的错。”姜尚说。   别人倒无所谓,有苏人死多死少,一点都不影响他们吃饭的胃口。冉季载哪里还忍得住,冲上去抓住姜尚衣领:“你真没良心。你算什么三军统帅,光知道躲在龟壳里,怕这怕那。明明答应好帮助他们的,这么不讲信用。”   旁边人立即去把冉季载拉开。   “谁不讲信用?”姜尚整了整衣服,神情淡然说:“谁答应有苏出兵了吗?谁?太宰大人,你答应了吗?”   周公旦摇摇头:“没有,我没说过出兵援助,我只说可以运给他们一批武器,只是还没来得及。”   “不还是?谁也没有答应他们出兵,是苏护自以为是,以为一有事,我们就该出兵。跟讲不讲信用有什么关系?”   “你别巧言强辩了,姜国师。”冉季载怒容满面:“我们跟他们既然已经结盟,就不应该出兵相援吗?不应该吗?别说人家来人相请,就是没人来请,我们也该主动一点。交朋友就要有交朋友的诚意,不是吗?”   “朋友。”姜尚笑了说:“我不跟你解释朋友跟国事为什么不能扯一起了。我只想告诉你,十王子,这件事归根结底,问题就出你自己身上,是你给有苏氏带去了灾祸。当初我就警告过,不要为一个小女子轻举妄动。你听得进去吗?一个女孩子而已,周国没有吗?还非跑到有苏氏去。”   “好吧,好吧,怪我行吗?是我太年轻太轻率了。可事已至此,你就救救妲己吧,国师,求你发兵吧。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身陷火海啊。”冉季载已经眼泪汪汪了。   “不行。”姜尚依然冷冷说:“这事没得商量。他们的命运只能靠他们自己来拯救。我们能做的,就是默默为有苏氏人祈祷,求天神助他们度过难关。”   冉季载只好转向国王:“二哥,你作个主,让我带兵前去吧,好吗?救不了整个有苏都城,把妲己救出来也好啊。我求你了,二哥。”   周姬发看着十弟泪流满面的样子,也确实同情他,拉着他的手说:“十弟,这不是小孩子玩家家,这事关系重大,我们得听姜国师的。我们一旦出兵,哪怕只出一个兵,都是表示公然反叛帝辛,帝辛就有打击我们的口实。我们现在还没有实力跟帝辛全面对抗,必须忍啊。”   冉季载气得浑身颤抖,摔开二哥的手说:“行,你们忍吧,慢慢忍吧。我一个人去,我带我的人去,我个人的事,跟周国无干,好不好。”说着,气冲冲往外走。   “胡闹,回来。”周姬发喝道:“谁让你擅自作主?你生是周国的人,如何跟周国无干。”   姜尚也朝侍卫使个眼色,示意他们拖住十王子。几名侍卫迅速上前,将冉季载死死扣住。冉季载急得直跳:“你们不去,还不让我去。良心让狗吃了吗?你们?”   周姬发只好对侍卫说:“把他押到后厅先关起来,没有我允许,不许踏出房间半步。”   侍卫拉着冉季载走,冉季载呼天抢地,冲着周公旦说:“四哥,帮帮我。说句话啊,四哥。你也承认妲己是个好姑娘的……”   周公旦却是一言未发。   姜尚便叫人去驿馆通知有苏来使:周国无兵可援,回去转告苏护国王,尽力与帝辛谈判,争取帝辛宽容。   几个使者,当即在驿馆痛哭流涕。可是有什么办法?只好又星夜兼程,跑回去回话。   然而,几个使者还没到达怀邑,消息却已经先一步传到,所有人都听说,周国不会派援兵来救了。   一夜之间,天下大乱。有苏人本来就指望着这一根救命稻草,一看稻草没了,当天就有半数人偷偷跑出城外,向帝辛投降。   敌我形势,双方都看得清清楚楚。到这个时候,帝辛终于发布命令,全力攻城,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。   本来就实力悬殊,现在有苏军又只剩半数人,这半数人也早没了斗志,只是勉力支撑。攻城不到一天,商军就抢得优势,登上城墙。随后打开城门,放大军杀入城内。   战争到此时,暴露出它最残酷丑陋的面目。有苏人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。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,在刀光剑影中,刹那间灰飞烟灭。马蹄之下,溅起的是一片片腥红的血花。   这个时候,才是得胜者真正大显身手的时候。商军士兵冲进城里的商铺、民宅,欲望张开了血盆大口,每一块银币、每一粒珠宝都不放过。每个士兵的腰包都变得沉甸甸的,简直让他们显得步履艰难。   失败的有苏人失去了尊严、失去了选择。光着屁股的女人到处乱爬,她们的衣服都找不着了。他们能够活下来的唯一条件就是,是否藏得足够深。   第 7 章   城中一片混乱,士兵找不到将领,将领失去了士兵。百姓更只能各自逃命。   苏护原本跟着将士们亲临城墙战斗,现在也不得不由将士们掩护着往内城撤。   苏护退向内城时,正好恶来疾骑赶到。这家伙只一只手提着长柄砍刀,却是左右砍杀,无人能挡。眼见国王有难。大保古正突然冲上去,立马挡住恶来去路。可怜一个文官哪里挡得起恶来两下?没三个回合,恶来手起刀落,大保古正就身首异处。不过,就这么几分钟,为国王赢得时间,及时撤入内城。   苏护刚刚撤入城内,关闭大门。敌人就已经把小小内城围得水泄不通。   好在内城更加坚固,炮台集中,易守难攻。集合所有身疲力竭的将士,还有一千多名。大家拼死抵抗,总算第一天守住了内城没被攻破。   到第二天,帝辛攻势暂缓下来。仍是围住,里面的人出不来。帝辛清楚得很,那么多人挤在里面,总得吃饭活命。总有一天,草根树皮吃光了,人就呆不下去了。   他反正不急,其它地方没有战事,他可以在有苏氏住上一阵子。   内城情况确实很不乐观。关在面里的多是后宫女眷和王室孩子,没什么战斗力,又不得不优先关照她们。   王后和公主妲己也在里面,大家都眼巴巴望着国王苏护,无声哀告:怎么办?大王。   苏护望望众人,里面就有哥哥苏腾一家。此时苏腾也是满身血污,刚从前线撤下来,疲惫不堪的坐在石阶上,无言的望一眼国王弟弟,显得无可奈何。   苏腾一家现在只剩儿子苏泰,三个媳妇和一群孩子。他的另两个儿子,在敌军破城时战死了。  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朝廷大臣混在里面,就是大尹盘松。他坚持保护国王家人,自己没有逃出去。   苏护跟盘松、苏腾、苏泰和幸存将士商量了一夜,始终找不出一个送这些女眷和孩子逃出宫城的办法,总不能让这些女眷和孩子们跟着他们陪葬。苏护握着妲己的手,心疼说:“爹太轻信别人了,一犯糊涂,把你害苦了。都是爹的错,都是爹的错啊。”   “爹,不是你的错,是妲己的错。是妲己看错了周国男人。”相比城外的商国人,有苏人现在更痛恨周国人。   父女俩抱在一起,泪流不止。   到第二天,办法仍然没有想出来。苏护走来走去想了很久说,事到如今,只有跟帝辛谈判,愿意把自己交给帝辛,任他处置,只求他放过其他人。   此言一出,众人立即反对,纷纷表示,王在,大家在,王死,大家死。   妲己冲上去抱住父亲:“不要,爹,你别出去。”   苏护拉开女儿的手说:“记住爹的话,你要活下去,一定要活下去。争取比你的敌人活得更久。”   然后对苏腾说:“我就把妲己交给你了。我会说服帝辛放过你们,你带着大家逃出去。不要往西,往东边走。告诫所有人,不要相信周国人,永远不要。”   苏护安排停当,召集残余的将士们说:“现在留在这里的,都是愿与苏护同生共死的人,苏护心怀感激。事到如今,我们不求活命,只求死得轰轰烈烈。我们现在出去跟帝辛谈判,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。我们可能都活不过今天,但是终有一天,有苏人还会东山再起。”   众人齐呼:“赴汤蹈火,甘洒热血。”   然后苏护让人从城上向城下敌兵喊话,表示请求与帝辛谈判。   这时王后走到苏护身边,紧靠他往城外走。苏护说:“你跟我着干吗?”   王后说:“我不会一个人留下,你去哪里,我就去哪里。”表示丈夫去坐牢,她跟着去坐牢,丈夫去受死,她也跟着去受死。   苏护看看夫人坚定的神情,知道她决心已定,于是握一握她的手,不再劝告。   妲己在后面,也嚷着要跟父亲一起走,但被众人死死抱住了。   帝辛听说苏护要谈判,同意了,亲自来到城下。苏护打开城门,在众将士簇拥中走了出来。后面的城门再次关紧。   “放过女人和孩子,我就放下武器受降,任你处置。”   “不然呢?”帝辛傲慢说。心想你都是我口里的菜了,语气还这么硬。   “不然咱们之间还有一场流血,如果你想的话。”苏护握了握手中剑,充满杀气说。   “行,没问题。都说过了,我来这里,本来就不想杀人。”帝辛大度说:“但是有一个人,你必须交给我。”   “谁?”   “就是那天城墙上朝我放冷箭的那名瘦小士兵,据我所知,他还活着。我不能放过对我下黑手的人,一个都不放过。”   苏护一听脸色大变,心知帝辛说的是谁,偏偏就是妲己。怎么可能把妲己交给他呢?自己牺牲一切所要保护的人,正是公主妲己啊。   “没这个人,我不知道那人是谁,找不着了,应该早死掉了。”苏护诡辩。   “死掉了,就把尸体交给我。反正是你的人,你得给我找出来。”帝辛坚持说。   “死掉的人这么多,我上哪里去找?你是不是没有诚心谈判?不想谈判就直说。”   “我愿意谈啊,这不跟你谈着吗?但是这个条件没得商量,这个人必须交出来。”   苏护一时犯了难。正在思考着,忽然一个声音从城墙上头传来:“退后,都给我退后,否则,天火侍候,烧你们一个片甲不留。”   众人抬头一看,竟然是王子苏晨。之前大家一直找不到他,不知何时突然冒了出来。他就高高站在城垛之上,面向城外敌人喊话。   苏护不由惊叫一声:“苏晨,你站在上面做什么,下来,危险。”   苏晨低头说:“爹,娘,不用怕。孩儿保护你们。”   接着又转头对敌兵说:“看我法力无边,让你们生不如死。”说着竟然展开双臂,纵身跳下城去。   他显然认为自己会飞,打算从空中消灭敌人。可他不会飞,他落石似的直直摔下地去,地上顿时一滩血污。他身体抽搐几下,然后一动不动了。商军士兵哄然大笑:“这家伙演得挺像。”   王后凄然痛呼,掩面而泣。有几个商国将士居然抬脚去踢苏晨的尸体,苏护终于忍不住,咬咬牙,大吼一声,挥剑直冲敌阵。众将士一齐跟上。   帝辛赶紧退后,商军蜂涌而上。顿时一阵混乱厮杀,血肉横飞。   对于苏护方来说,这跟自杀没什么区别,敌人反而越杀越多。没几分钟,几百人全部倒毙。只剩下国王夫妇。   苏护已是满身刀伤,却仍然紧紧护住王后。   此时帝辛再次上前,对苏护说:“放下武器吧,我说过不杀你,就不会杀你。我就说实话,你不值得我杀。我敬你是一条汉子,也许我们会聊得来。你把周国人的计划告诉我,我或许还会考虑继续让你掌管有苏氏。”   苏护没回答。回头对夫人说:“咱们的劫数到了,对不起,夫人。”   “我知道,夫君。让我跟你一起走,我没有遗憾。动手吧,夫君。”夫人闭了眼说。   帝辛继续劝说着:“我说真的,我只要求你跟我谈谈周国人。你不会还把他们当朋友吧。要是你现在还把他们当朋友,我就说句实话,那你真是愚蠢得没救了。你有没有在听,我说你真的不必去死……”   苏护早已是万念俱灰,自不理他。他挽住王后脖子,握剑的手轻轻往前一送,刺穿夫人肚腹。夫人痛笑着慢慢瘫下地去。苏护放平了夫人,回身对帝辛说:“帝辛,咱们地狱相见。”说完,扛剑狠力一抹,鲜血自脖颈喷溅。然后慢慢倒下地,躺倒在夫人身边。   “何苦呢?”帝辛略带惋惜的摇摇头:“这么漂亮的老婆,你眼都没眨一下,就杀了。”然后对身边飞廉说:“收拾他们的尸体,好好埋葬他们,把他们夫妻埋一起。”   “遵命,大王。”飞廉答。   苏腾在城上看见国王夫妻以身殉国,仰天长叹:“完了,全完了。”   帝辛叫人向城中人传话:“交出那名‘偷袭’士兵,就放其他人走。否则,谁也别想出城。”仍吩咐恶来,将城围住。   恶来表示不解,说城中不过一些女人和小孩,何必跟她们费劲,打破城门,举手之劳。随时将她们提来,跪于大王面前,任大王发落。   帝辛说,不可强来,倘若士兵进攻,她们必然更加害怕,难免选择玉石俱焚。到时候,冲进城去,得到的可能只是一具具尸体。他不想要尸体,尸体又不能吃。他想要活人。   城中的人,等同是坐了监牢。真的监牢还有人送饭,他们连饭都没人送,要自己想办法。奴隶和仆人早早就逃掉了,一个都没剩。这些王家公子、小姐,包括几个大老爷和夫人,平时个个都不干下人干的活,没一个人会做饭。   稻米和面粉倒还有一点,但是没菜。储物室先前存放的一些疏菜,没人打理,全都烂掉坏掉了。他们就只能简单的熬点米粥、面汤喝。这么简单的食物,搁平时,他们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。好在人饿了,什么都吃得下。   只有妲己连面汤一口都喝不下。虽说当时,她被人拉住,没亲眼看见父亲母亲和哥哥死去的全部过程,但完全想象得到,他们死得有多惨。那些最亲切的面孔,那些最温暖的身影,从此再也见不到了。   她最痛的事情,是周国竟然未出一兵一卒。没想到冉季载就是这么一种人,明知有苏氏身陷险境,居然袖手旁观、无动于衷。一直以为他会飞马来救自己,他却连面都没现。   曾经以他是多么爱自己,果然别人说的都对,爱情最是虚假,关键时刻最经不起考验,手指轻轻一戳就破。   她再拿出那块“定情”玉佩时,反感觉一种极其的厌恶。于是奋力将玉佩摔在地上,还抬脚去踩。幸好玉佩坚硬,几次三番,竟然没把它摔破。她把玉佩踢到墙角,没再理会,打算永远抛弃它。然而,睡到半夜,她突然醒来,又从床上起来,走到墙角,摸索着找到玉佩,吹吹尘灰,又放回自己腰间。   她默默流了一场泪,拿块白绫缠在自己脖子上,准备两头一拉,把自己勒死。可两手怎么也用不了力,呼吸一难受,就不由自主松了手。想挂到梁上把自己吊死,白绫却怎么也扔不上去,累得最后都没力气扔。后来还找到一把佩剑,可是已经架到脖子上了,怎么也抹不下去,总担心人没割死,反而痛得满地打滚。杀死自己,真的好难。   好几天,就这么过去了。大家的日子越来越难熬,最麻烦的是没有水,内城没有水井,平时都是仆人去外城运水进来。现在城门被封住,外城出不去。大家没法洗澡、洗脸,弄得一身都发了臭,逢头垢面的,跟街头疯子差不多了。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匮乏,没人给他们送进来。   继续这么下去,他们没可能有活路。   大家也没敢讨论下一步怎么办?因为事情太简单,一讨论,无非是要不要把公主交出去。谁也不想第一个让人觉得自己是出卖公主的人。   但是每次妲己走过大家身边,大家总要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。苏腾每次看见妲己,什么也不说,只是不断重复一句话:“就是孩子们可怜,就是孩子们可怜。”   确实,那些孩子最小的才五六岁,全没了往日的活泼。他们真的很无辜,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平时做什么都有人侍候的日子,怎么突然间就没了。外面那些拿着刀枪的人,到底从哪里来的,为什么对他们那么凶,动不动就要别人的命。   时间过得真快,一天天,秋天都到了尾声,冬季很快就要到了。到时候,他们的日子会更加难过。帝辛那边也在催促,说帝辛马上就要班师回朝歌,他们还不交人,就将永远关在里面,直至活活饿死。帝辛这些天,在有苏氏到处转了转,看完了有苏氏的风光美景。发现有苏氏生长着一种很特别的香木,闻起来异香扑鼻,就吩咐大臣,大量开采,运去朝歌建鹿台使用。   大家变得更加焦虑不安。再看妲己的眼神,都变得憎恶了。背后里嘀咕说,怪来怪去,还不是怪公主,非要逞能朝帝辛射那一箭。要不是那一箭,帝辛也不至这么记仇。他们也许早就给放出去了。帝辛看上去也不是那种杀人如麻,凶神恶煞的人。为人算是比较宽容的了。就妲己那么心恨人家,一心想置人家于死地。仔细想想,真的是妲己首先做得不对。   妲己当然看得懂别人的眼神,终于对苏腾说:“伯父,把我交给他们吧。他们真能放过你们,也是好事。”   苏腾显得很为难:“可你父王特意把你托付给我,我怎么能……”   大尹盘松立即跪倒,哀求苏腾:“万万不可啊,公主是国王留下的唯一血脉,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带她逃走。”盘松觉得国王虽然没把妲己托付给他,但他觉得自己活下来的唯一使命就是全力保护妲己公主。   “怎么逃走?现在这种情况怎么逃走?也许帝辛为人宽容,手下留情,不会取公主性命。我看把公主交出去,是唯一的出路了。不能让大家为了一个人都去送死。”苏泰说。苏泰这些日子最是烦燥,每天都在冲人发火,似乎弄到今天这步田地,全怪自己家里面这些人。   “你这是什么话?这是你该说的话吗?我们怎么可以为一己之私,出卖公主。”盘松激愤说。   “老东西,都这时候了,还这么神气。”苏泰说时,闪电般抬手一剑刺穿盘松胸膛:“一直在大王面前说我坏话,你早就该死了。”   众人大惊失色。妲己铁青了脸,继续对苏腾说:“大家要想活命,就把我交出去。”   苏腾只好说:“对不起,妲己,不是伯父狠心,实在是形势所迫。”   随后苏腾命人给帝辛传话,表示愿意交出妲己。第二天,苏腾打开城门,妲己被顺利送至帝辛营帐。帝辛倒也守信,叫手下放其他人走。   苏腾、苏泰父子赶紧带着家人逃命,守城士兵依照命令乖乖为他们打开城门。一行人匆匆出城,走到河边,开始寻找渡船。   大家正在陆续上船,恶来突然领着一队士兵出现在河岸上。还没上船的苏泰大惊说:“将军有何要事?大王已经放我等离开。”   恶来冷笑说:“没事,我就是来送送你们。”一声令下,士兵立即放箭。他来报肩膀箭伤之仇。   苏泰下意识奋力抵挡,持剑与敌人搏斗。其他人不要命的爬上船,撑船离岸。苏腾在船上看见,苏泰终究寡不敌众,被恶来捉住,当着船上所有人的面,一刀割下苏泰脑袋,然后扔进河水里。   好在其他人总算乘船逃脱。苏腾带着家人不知逃往了何处,从此没了音信。   有苏氏王室就此灭亡。帝辛将此地暂时分封给了儿子武庚管辖,并留下部分将士驻守。   第 8 章   妲己坐在帝辛的营帐里,只有一种感觉,紧张,非常的紧张。   她刚刚被苏腾送来的时候,帝辛还在跟几个大臣说事,门口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侍卫。苏腾走后,帝辛就一直让妲己呆呆坐在一边,继续跟大臣们说话。听他们谈话的内容,象是商量起程回朝歌的事。   有人给妲己递来了茶水,还有水果,妲己摇摇头,表示不要,她哪里吃得下。   她一直在想着,帝辛要怎么处置她。是当众砍头,还是五马分尸。最恐怖的事,是先奸后杀。自己是个女孩子,到了这种境地,难免都是那种结果。   她接受被杀的结果,但接受不了被□□。自己一生都很注重女人名节,到头来,被一个60来岁老头奸污,到了阴间都没脸见爹娘。   但,这个老头真的要□□她,她又能怎么做呢?她真的什么也做不了,这一劫似乎根本躲不过去。想着这些,身体都开始打颤,后悔让苏腾把她送来,还不如进门时一头撞死在墙上。   帝辛跟大臣的谈话终于结束了,大臣们一个个开始离开营帐,让大王休息。   帝辛这时才走到妲己面前来,仔细打量妲己,惊讶说:“原来是个女孩子啊,还是个漂亮女孩。”   妲己一直穿着士兵军服,粗看有点象男孩。帝辛之前也一直误会她是男孩子。现在近距离看一眼,立即看出她是女孩,毕竟,真正的女孩,怎么女扮男装,都绝掩饰不了那种女孩的风采。穿上男人衣服就象男人的女人,估计穿上女人的衣服,也不太象女人。   “小姑娘,你很勇敢。”帝辛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:“喝吧,你嘴唇都干裂了。”   帝辛越是靠近她,她就越是缩成一团,双手把自己身体抱紧,借此让自己得到“保护”。帝辛在她身边走动,她的视线一直惴惴不安的跟随着帝辛移动,提防着帝辛的每一个动作。   “干吗怕成这样?我又不吃人。”帝辛仍固执端着茶杯往她手里送。   妲己只好小心接过茶水,她不想惹怒这个握有生杀大权的男人。不是怕被杀,是怕被当场撕掉衣服。   “我承认,那一箭是我射的。”妲己说。“你杀了我吧,我没有怨言。”   “你别紧张,我没别的意思,就是想认识认识你这个箭术不行,还那么胆大的人。”   “好吧,你现在认识了,可以为自己报仇了。我只求让我死痛快一点。”   “哦,你怎么老是想着死,你觉得我是嗜血如命的魔王吗?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,我忘了问苏腾,你叫什么名字了。”帝辛笑了说。   “你还不嗜血如命吗?我一家人都惨死在你面前。”妲己激动起来。   “你一家人?你是在说苏护吗?你是苏护的女儿?”帝辛总算醒悟过来。立即对侍卫说:“把大夫李显叫来,马上。”大夫李显是一名外交大臣,对诸侯各国的情况基本了如指掌,同时熟悉各国地形。因此出征打仗,是必须带上这样一种人的。   李显匆匆跑过来了:“大王,有紧急事情吗?”   帝辛指着妲己说:“她是谁,你认得她吗?”   李显看看妲己说:“她应该就是苏护的亲生女儿,有苏氏公主,名叫妲己。对,没错,就是公主苏妲己。穿着士兵军服,差点没认出来。”   帝辛说:“怎么没早跟我说,苏护还有一个女儿?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。行了,你去吧,没你的事了。”李显施礼出去。   接着帝辛命令拿食物过来,立即就有人送来了珍馐美味,有烤羊、烧鸡、蒸鱼。腾腾香气直往妲己鼻孔里钻。妲己忍住吞咽的口水说:“你到底什么意思,这个是不是表示,是我的最后一顿饭了?”   “你说是最后一顿,那就是最后一顿吧。反正你先吃吧,我想公主这几天受了不少苦,应该饿坏了。”帝辛说。   既然是最后一顿饭,那就别假客气了。妲己便不再多想,反正吃完这顿饭,一切就都结束了,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。于是她撕了一块鸡肉,埋头痛吃起来。   终于吃得饱饱的。妲己喝杯水,抹净了嘴巴说:“我吃完了,你快动手吧。”   “急什么?你就这么急着赴死吗?活着不好吗?”   “你不杀我,到底想干吗?”妲己又紧张起来了,看来这老东西,还是打她身体的主意。   “我想干吗?是我的事。你现在在我手里,是死是活,由我来决定。没有可能说,你想死,我就成全你去死。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吗?”   妲己激愤不起来了,是啊,现在自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,怎么样都是人家说了算。跟他拼命对抗也解决不了问题,自己不情愿的事情,要发生还是会发生。   她双手不禁抱在胸前,带着哀求的语气说:“大王要是不杀我,就让我替你做事吧。再脏再累的活我都愿意干。我会擦地、会种花、还会养狗。真的,我会比最卑下的奴隶还要听话。而且会比别人做得更好。”   “你想替我工作?”帝辛又笑了说:“真是个有趣的人。不过,我告诉你,我根本不缺这样的人,缺也不会找你来做。”   妲己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强烈,不断的幻想出,这个比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,就要把一张臭嘴凑过来了。难以想象这个跟无数女人睡过觉的男人,会干出怎样变态的事情来。   “我想问问你,你为什么这么恨我?”   哦,这种话都问得出来?妲己心想,你有一万个理由值得恨,还要问么。不过她嘴上没说话。   “我压根没追究你偷袭我的事,从你进门到现在,我也没有为难过你,说话都没有跟你大声过。我跟你个人根本无怨无仇,你何苦死死用仇视的目光看着我?你就不希望,跟我的关系变得融洽一点,你的处境也就变得更好一点吗?”   “你可真是一张巧嘴啊。”妲己又愤怒起来了:“跟我无怨无仇,你亲手杀了我的父亲母亲和哥哥,还大言不惭说跟我无怨无仇。你们商国人的思路都是这么奇怪吗?”   “这个你可不能冤枉我。你去问任何一个人,我有没有杀你的父亲母亲和哥哥。你父亲刺死了你母亲,然后自己抹了脖子,我怎么劝,都劝阻不了。说来你又不信,他们如果不自杀,我肯定不会杀他们。至于你哥哥,你自己也知道是从城上跳下去的,我碰都没碰他。是,是我带兵来攻打有苏氏。可这是战争,大家都身不由己。我领军前来,并非纯粹冲着你父亲。随便换个人当诸侯王,反叛商国,我都会这样对他。你觉得我是不是说得有道理?”   “反正我现在在你手里,你说什么都是理。”   “这不是我强词夺理。你的父母兄长,我叫人已经好生安葬,就埋在都城不远的河岸上。明天,我安排人带你去祭拜一番,一切我都会为你准备,你不用操心。”   这话妲己听了,心里涌起一点感动来。一直还不知道父母兄长尸体怎么样了,以为被人随便推进了万人坑,一辈子都找不到了。如果父母被好生埋葬,自己也确实想去看看,替他们烧一柱香。不过,帝辛这么做,又令她无比疑惑,她不相信帝辛说的是真话,但又不知道他骗她做什么。   “你为什么要对我好?”妲己脱口而出。   “为什么?很简单,就是喜欢你。”   “为什么喜欢我?因为我是女人嘛?你看见女人都会喜欢是不是?”   “你这么说也行。喜欢一个人讲不出什么理由。但老实说,我还真不是见个女人就喜欢的那种男人。或许是你长得漂亮,或许是你身上有特别的东西吸引我,或许是跟你聊天感觉很舒服。总之,喜欢你就是喜欢你,我不会隐瞒我的感觉。”   “我今晚会睡在哪里?就睡在你床上吗?”妲己毕竟还是少女,没和男人上过床,因此说这种事情时,还是故意绕着弯。没敢直接表明,帝辛是否要强行跟她做那种男女之事。   那次订亲时,有一天冉季载跟妲己单独在一个僻静的房间里玩耍,冉季载一时冲动,突然抱住了她,把手伸进她衣服里,抚摸她女性最隐秘的地方。她给冉季载一顿抚摸,也变得意识模糊,情不自禁抱紧了心上人。当冉季载把她压倒在地,脱掉自己的裤子,要进入妲己身体的那一刻,妲己一下惊恐起来。她害怕自己被他搞大了肚子,自己还没过门呢,大着个肚子就太丢人了。于是果断推开了冉季载,拒绝了心上人的求欢。冉季载倒也不敢勉强,乖乖系上了自己的裤子。这是妲己有生以来,跟男子行为最亲近的一次,唯一的一次。   “今晚你睡哪里,我可以听你的意见。你愿意睡在我床上,也行。至少,我很愿意跟你睡一起。”果然老男人,说话都□□一些。   “谁要跟你睡一起,真不要脸。”妲己说。   “不睡一起就不睡一起,我都没生气,你生什么气。你不跟我睡,有的是人陪我睡。”   妲己稍稍放了一点心,但愿帝辛说话算数。只要不强迫她睡他床上,睡地牢、猪圈都行。   “我突然想起来。可能年纪大了,别人说的话常常记不得。我突然想起来,有人说,周国使者来有苏氏的目的,是来订亲。跟谁订亲?是公主你吗?对方男的是谁?”   苏妲己下意识撒起了谎,觉得跟帝辛说这件事,实在没什么意思,没有必要跟他说实话。“不是啊,不是我。是另一位王室女孩,我的一个表姐,现在不知道是被你们的人杀了,还是逃跑了。男的是谁,我也不知道,没去打听过,跟我又没关系。”   “你说的是真话吗?我会去打听。”   “你去打听吧,反正不是我。我爹娘就我一个闺女,我哥又神智不清,他们不舍得我远嫁国外,我也不喜欢离开爹娘太远。我要嫁也是嫁有苏人。信不信由你。”   “说的倒也有点道理。”   为了让帝辛更加相信她的理由,她继续说:“而且我也不喜欢周国人,周国人都太奸诈,最不讲信用。我老早就看出来了。这次我爹要向周国搬兵解危,我就说过,周国人靠不住,叫他不要白费心思。他不听,果然让我说中,周国楞是没派一兵一卒。你说,都是这种人,我会嫁给他吗,我宁肯死呢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心里憎恨着冉季载。   “你说周国人太奸诈,这一点跟我完全心意相通、不谋而合。你看看,大家只要坦诚,总还是有共同语言的。我也一向不喜欢周国人。”帝辛为妲己对周国人的反感,由衷的心里喜悦。   妲己见帝辛那么相信她撒的谎,索性跟他多聊几句周国人,对周国人憎恨这一点,她的感情倒是真的。   “当年文丁大帝对季历多么信任?封他为‘牧师’,当上西方诸侯之长,使得他成了权倾朝野、一言九鼎的重臣。文丁大帝还支持他对周围戎狄部落大肆用兵,不断扩张领土,增强实力。结果呢?他最后反而打起商国的主意,导致文丁大帝不得不对他狠下杀手。所以说,相信周国人,真的是瞎了狗眼。”   “哦,你还懂得真不少呢?很厉害。”   “小时候我爹经常给我讲些历史故事,我也认字,读过一些历史书。这点历史还是知道。”   “我这辈子,打过交道的女人也不算少,这个用不着遮掩。但是,能跟其聊天感觉愉快的,却是少之又少,你就是其中一个。我从心底里欣赏你。”   “我不要你欣赏。你真的想让我对你有好感,那就放我走。”   “那不行,肯定不行。我难得遇上一个聊得来的女孩,怎么舍得放你走。这个你就别妄想了。老老实实呆着吧,反正我不会为难你,除非你故意为难我。”   “你把我留下干什么呀,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,跟你做不了朋友。你留下我说不定还是个祸害。你还是放我走吧。”   “祸害就祸害,我不怕。我帝辛这辈子没别的能耐,就一点,没怕过谁。你喜不喜欢我也无所谓,我喜欢你就行。”   “你真无赖,几十岁的人了,还是当王的人,竟然这么无赖。”   “随你怎么说吧,无赖总还算不上罪大恶极吧。”   这时,妲己拿起桌上的铜杯,想要喝水,却发现杯子里没水了,于是随口说:“给我倒点水好吗?”   旁边一名侍立着的奴婢立即上前,给她倒水。帝辛却站起来说:“你别动,让我来。”奴婢赶紧退了回去。帝辛拿起水壶,给妲己的杯子倒满了水。   妲己望他一眼,表示不解。什么意思?有奴婢在,何必亲自动手。帝辛仿佛明白她心思说:“没什么,愿意侍候你。侍候你我感觉舒服。”   妲己喝完水,放下杯子,看看外面天色已晚。于是说:“我想睡觉了,你是让我睡到监牢去,还是把我绑在外面柱子上休息?”   “你真不打算跟我一起睡?”   妲己通红了脸说:“谁要跟你睡?你真恶心。”   帝辛笑笑说:“那行,我叫人送你回宫里你自己的房间。我知道你在我的营帐里睡不踏实。不过我得告诉你,外面会有人把守,你别想逃跑。”   妲己有点将信将疑,会有这么好的事?还让她回自己房间,睡在自己房间当然安心得多。尽管今日已非往日可比,自己成了别人的笼中之鸟。   当一辆马车驶到营帐之外,几个奴婢把妲己领上车,往宫里驶去时。妲己心里明白,帝辛大王是真心喜欢她了。同时,心里也有一些困惑,之前印象里,一直认定帝辛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,但今晚一点没感觉出他多么可怕,自己内心深处仿佛对他还有了一点好感,没有从前那样憎恨他了。为此她更加不安,他是有苏国最大的仇敌,自己只应该怀有刻骨的仇恨,而不是什么好感。如果自己对他有了好感,是否说明自己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。   整个都城都在敌军的控制之下,妲己住惯的宫里,同样被商军士兵严密把守着,远没了从前的热闹,变得格外冷清。不过,作为被大王喜欢的女人,还是享有很大的自由,并有仆人侍候她。妲己很舒服的洗了一个澡,换上了干净衣服。她躺到床上时,心里不禁无尽感慨。曾经的爱人冉季载竟然成了抛弃她的“仇人”,而原先最大的敌人却反而成了最爱护她的“朋友”。她简直想不明白这其中戏剧性的意味,也不知道未来迎接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。   父亲叮嘱过自己,要好好活下去。好吧,我会努力活下去,爹。   第 9 章   第二天一早,几个大臣就来到帝辛营帐,询问大王今日起程回朝歌的事。   帝辛打个哈欠说:“谁说今天回朝歌?谁说的?”   中郎将飞廉说:“是大王你说的啊,昨天开会不是议好了的吗?”   “我说的吗?好吧,可能是我说的。不过,今天不走了,我改主意了。明天再走。”   大夫李显说:“可是都已经准备好了啊,士兵们都准备动身了。”   “我说不走就不走,哪这么多废话,传令下去,暂停一切班师回朝的行动。”帝辛语气变得严厉。   众将不敢多言了,好吧,多呆一天就多呆一天,大王说了算。众人慢慢散去,帝辛留下李显吩咐:“准备些祭祀上坟的用品,一会儿去苏护坟前走一趟。”   “好的。”李显答应着,赶紧去办。心里想,看来大王又被女人给迷住了,竟然为那个女人,让全军将士多等待一天返回故里,将士们可都是归心似箭呢。   妲己被人接到帝辛营帐吃早餐的时候,帝辛看见妲己今天已经“焕然一新”,不再穿昨天的士兵军服,而是正式的公主女式衣裳。可能是想到要去拜祭爹娘,因此通体都是纯白素色。   妲己刚进帐那会儿,帝辛有那么一阵儿,盯着她发了呆。妲己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,她知道自己长得美,男人常用这种眼神看她。因此见怪不怪说:“怎么了,昨天见过面了,还不认识吗?”   帝辛忽有些尴尬,心知自己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,有失君王威仪了。于是说:“你就应该穿女孩子衣服,古里古怪弄什么男孩打扮。以后就这个样子,不要变了。回到朝歌,我还有更漂亮的女孩衣服送给你。”   一切按部就班,吃过饭,就准备去苏护坟地祭拜。祭拜要用的物品,大夫李显俱已准备妥当。   妲己上车后,发现帝辛也跟着上了车。她原以为只是她一人前去,因此有些不解的望着帝辛说:“你干吗,这种时候还要亲自监督我吗?”   “我干吗?当然是跟你一起去祭拜你的爹娘。”帝辛说。果然他也穿了一身纯黑色军服,身上原来五颜六色的珠宝装饰都拿掉了。表现得还挺郑重其事。   “你去?不行,你不能去,让我一个人去。”   “为什么?有什么问题?你父亲是个英雄,我是诚心去祭拜他的。”   “开什么玩笑。你可是我父亲的仇人,看见你在,我父亲还不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。”   “没那么严重。我保证你父亲会很宽容的。”随后就朝驾车士兵命令:“出发。”   妲己也没办法,人家是大王,想干吗就干吗,她又能怎么着。   苏护夫妻的坟墓位于都城三里外河岸边的一个小土丘上。这条河是一条名叫渭水河的支流,连通着周国、有苏氏和商国的国土。也是三国的一条贸易通途。   土丘上一直是有苏的王家陵园。只是因为国小,陵园规模并不大,也谈不上气势雄伟。几个老坟墓上,还立有石刻虎豹雕像。苏护做为亡国之君,连象样的葬礼都没有举办,埋葬他的还是他的敌人。因此坟墓有些寒酸,只是两个新土包,连墓碑都没有。   “我已经叫石匠给他们打造墓碑,很快就会安放过来。”帝辛解释说。他倒也想得周到。   妲己没说什么,心里还是感激,这件事确实只能靠他帮忙。他要不理,估计没人会管了。   祭祀的规模还是挺隆重。供品供果摆了一地,军乐士兵奏起了哀乐,巫师跳起了“安魂舞”。帝辛带领随行人员对着死者行了庄重的鞠躬礼。   妲己跪在坟墓前,泪流满面的给父亲和母亲烧化纸钱。“爹、娘,妲己来看你们了,你们要好好的。妲己无能,不能为你们报仇了。请原谅女儿不孝……”   祭礼进行的时候,山丘下就围着好多人在观看,这些人大都是城外的有苏百姓,还有一些是从城里赶过来的,有平民也有贵族。帝辛倒也没有驱赶他们,毕竟苏护曾是他们的国王,他们有心来看看已故国王,情理之中。   祭礼终于结束,大家起程回都城。就在妲己走向马车,抬脚踩向马车时,后面忽起了一阵骚动。原来是一群百姓不知何故,发生争斗打了起来。场面十分混乱,十几个人相互乱打,不知道谁跟谁是敌对。围观的人们也在起哄,奔跑着,涌挤着。   “他们怎么了?”妲己不禁停在马车旁边往斗殴的方向张望。   “你别动,我去看看。”帝辛于是带着兵士走向群斗的地方,让兵士们前去制止。   帝辛刚刚走开,一个瘸子向妲己慢慢靠近,还伸着一只手不停向行人示意给点什么,看来是个乞丐。妲己好心,身上还有几个银币,于是掏出来,打算递给他。   谁知乞丐靠近妲己身前,突然变了一个人,腿也不瘸了,表情也不可怜了,露出一脸的凶相,怀里抽出一把小刀来,迅速刺向妲己胸膛。   好在妲己平时也跟随父亲练过一点武术,眼睛也尖,赶紧侧身闪躲,不过闪躲太急,一跌倒在地。那人第一刀就没刺中。回身再刺第二刀时,车上赶车御夫反应迅速,急跳下来,将那人扑倒。   帝辛一见后边妲己有难,大吃一惊,立即召士兵们回身过来保护妲己。被扑倒的刺客挣扎着打算把刀刺进自己肚腹自杀,但被士兵一拥而上,抢了刀去,摁住跪倒。   “你是谁,为什么行刺公主?”帝辛将妲己从地上扶起,厉声讯问杀手。   杀手是有苏人,全无畏惧之色,显然是怀着必死决心。他昂头迎着帝辛回答:“我要杀死这个有苏叛徒,与你无关。”   “她现在是我的人,如何跟我无关?”帝辛大怒说。他不知道一句“是他的人”,更坐实了妲己“叛徒”的身份。   果然杀手说:“有苏人不会放过背叛祖先的叛徒,今天算她走运,下次必将她碎尸万段。”   帝辛一听,就明白这不是一个偶然事件,显然对方早有预谋。赶紧命令士兵将刚才打架斗殴的人统统逮捕起来,他们必是帮手。可回头一看,哪里还有一个人影,早跑光了。只剩几个与事真正无关的老太婆和鼻涕小孩还在傻傻的看热闹。   帝辛对杀手拷问了一番,要他说出背后指使。杀手被打得七孔来血都未吐一个字,坚称是自己一人所为。   最后帝辛命令将此人吊死在苏护坟墓旁边,让他给国王陪葬。随后帝辛又下了一道残酷命令,对有苏都城又进行了一次搜捕,凡十五以上、六十岁以下青壮男子,统统抓捕关押,然后做为奴隶带去朝歌,充实鹿台劳工。   帝辛对此事极其暴怒的样子,让妲己发现,这个男人,不惹怒他,似乎还和蔼亲切,好打交道;惹怒了他,他马上会变成心狠手辣的魔鬼。这让她对这个男人,产生一种油然而来的“敬畏”。   帝辛做这些事,有给妲己出气的意思。可妲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,看样子,对于有苏人来说,自己这个“叛徒”的形象是永远抹不掉了。   但她不承认自己是叛徒,她既没有出卖国家机密,也没有帮助敌人伤害族人。她仅仅是没有勇气自杀,只想好好活下去。   她痛恨别人不能理解她的处境,把她看成“叛徒”。但看到有苏人因为自己遭受帝辛的残酷镇压时,心里又极度不安,仿佛自己确实成了帝辛的“帮凶”。   这些都几乎成了妲己的“心病”,始终郁积在胸,令她难以真正开怀。她很多时候都会变得沉默寡言、郁郁寡欢,心事重重。   帝辛也发现,对妲己来说,有苏变得危险。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已经排斥了她,曾经喜爱她、拥护她的族人们,如今视她为“仇敌”,只因她舒舒服服的跟在帝辛这个“大魔王”身边。以他们的理想,妲己应该置个人生死于度外,全力杀死这个“大魔王”,她有的是机会。但妲己贪生怕死,甘愿沦为“大魔王”的玩物,实在比“大魔王”还可恨。   从有苏王陵回来后,帝辛当即就召集群臣下令,明日立即开拔朝歌,离开有苏。这一回是真的班师回朝,不再变更。   妲己受了惊吓,身体疲惫乏力。帝辛让人扶妲己到他自己营帐的床上躺下,召来太医。太医是一名妇人,查看了妲己身体,发现妲己之前跌倒时,大腿之处有较重的擦伤,还有渗血。帝辛问太医,是否骨折。太医说,没有,只是皮外伤。帝辛松了气,连说“万幸,万幸。都怪自己太麻痹大意。”太医就给妲己伤处敷了草汁淬成的膏药,做了包扎。让妲己暂躺休息。   到晚上吃饭时,一下十几个奴仆来到妲己面前,每人头顶一盘菜肴,跪于妲己床前。她们来侍候妲己吃饭。   妲己几乎吓了一跳,她做公主时都没有过这种“待遇”,对此极不习惯。当一名领头女官将食物端到妲己面前,亲手喂食公主时,公主立即扬手说:“都放桌上吧,我下床自己吃。”说时,就从床上下来。她不过皮外伤而已,还能下床。   女官恳求说:“公主不让我们侍候,大王会发脾气。”   妲己说:“那就让他自己来喂我,他要是这么喜欢侍候别人。”   女官当然不敢去禀报大王,仍跪在床前不动。妲己坐到桌前,指着桌面示意女仆把东西放上来:“你不说,我不说,吃完了,大王不会知道。”   正说着,帝辛却进来了。“怎么回事?怎么下床来了,你伤还没好,上床躺着吧。”   女官惊恐的趴下说:“大王,我们劝不了她。”   妲己说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我是老了,还是快死了,吃个饭而已,为什么要搞这么大阵势?”   帝辛说:“不好吗?你现在是病人,就应该这么侍候。”   妲己说:“我不懂你们的风俗,但是我很讨厌,这么多人看着我一个人吃饭,我一口都咽不下去。”   帝辛感觉妲己有点古怪,怎么还有人不喜欢别人侍候。但一想,也许她刚刚跟商国人生活,还不习惯商国习俗。因此叫人把食物放到桌上,全都退下,让妲己自己吃。   奴仆们都出去了,妲己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。看一下桌子,又开始抱怨:“干吗弄这么多,明知道我吃不完。”   帝辛笑笑说:“你好歹也是公主,对这个都不习惯?我有点不信。”   “随你信不信。我们宫里生活一向节俭,决不会象你们这么浪费。”   帝辛说:“我们也不会太浪费,主人吃不完,就赏赐给下人们,下人们再吃不完,就倒去喂了猪和狗,反正都吃到肚子里去了。”   妲己望一眼帝辛,表示无语。本想说:“那怎么还有百姓在路边乞讨,或者饿死在路上的。”转念话又没说出口了。觉得自己,无非也是一个俘虏而已,自身都还难保,说了也是白说。   妲己吃完饭,撤去碗碟。恶来过来找帝辛谈事。帝辛问是什么事,恶来说,原定计划留守有苏的将士只有两千人,但今天发生了刺杀事件,表明有苏民间的抵抗力量还很强大,问大王是否同意增加留守兵马。   帝辛扬了扬手:“咱们到外面去说。”然后回头对妲己说:“你躺好歇一歇,我很快过来陪你说话。”   妲己说:“你忙你的,管我这么多做什么?我也不用你陪。”   帝辛就跟恶来出去了,去了别的营帐议事。   妲己刚上床躺下,帝辛就回来了。   妲己问他怎么这么快,他说:“没多大事,两句话交待完了。”其实他知道,是自己太想陪着妲己,他现在离开妲己三分钟就浑身难受。   可妲己很紧张,总觉得帝辛这样,无非是男人脑子里那点邪念。她因此又坐起来说:“我今晚还可以回宫里去睡吗?我想早点过去了。”   帝辛说:“你受了伤,而且有人想杀你,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宫里。你今晚就在我营帐睡吧。”   “我不在你营帐睡。”   “为什么?难道对我还不放心?”   “是的,我就是不放心,谁知道你打什么主意,反正我不会让你碰我的。”   “那我要是非碰你不可呢?”帝辛一副故意调戏的表情。   “行啊,你可以碰我,但我要坚决杀死自己,谅你也拦不住。”妲己努力表现出视死如归的样子说。   “好了好了,怕了你。我说过,我承认很喜欢你,但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。你不必戒心如此严重,我好呆是一位君王,且是你父辈的年纪,这种事情上,还不至于象个变态狂似的强人所难。我就想跟你聊聊天。真的,我就是喜欢跟你聊天。”   “你想说什么?”见帝辛说得诚恳,妲己的心不由宽松许多。   “我跟你说说,我小时候的事情吧。”   这倒引起妲己兴趣。帝辛小时候的事,还从来没人听说过呢,他是不是跟别人的小时候很不一样呢。“好吧,你说。”妲己表示愿意听他讲故事。   “我有一个亲姑姑,名叫太姒,就是现在周国国君周姬发的母亲。听说过吧。”   “不太了解。”妲己摇摇头。   “我跟我姑父周姬昌,还有表弟周姬发的关系都不太好。要不是因为我姑姑太姒夹在中间,他们周家现在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。当初要不是我姑姑求了情,我是不会放走姬昌的,为放走姬昌这件事,我叔父比干骂了我好多天。”   “你跟你姑姑感情很好吗?”妲己问。   “是啊,很好,有时候,我都觉得,姑姑比母亲对我还要好。我母亲生我大哥微子启和二哥微子仲的时候,还不是王后。到生下我之前才成为王后的。我们三兄弟,母亲最喜欢大哥微子启,什么事都顺着他,帮着他。有时候,我们三兄弟有了什么争执,母亲常叫我们两个弟弟让着哥哥。小时候不太懂事,我那时候还以为,我不是母亲亲生的。   “但是,我姑姑对我特别好。我有了什么委屈,母亲不太理睬我,总是姑姑来安慰我。记得有一次,我们全家去城郊游玩,爬山去参拜一个神庙。那时我大概六七岁。   “当时,走在我身边的就是姑姑,她一直拉着我的手,怕我摔倒。我前面一点是母亲和哥哥,父亲走在最前头。我后面是几个朝臣,还有几个王家侍卫。   “走到半山路途的样子,我的脚下,突然从草丛里窜出一条漆黑漆黑的蛇来,那是一条眼镜王蛇,很毒很毒的那种。体形也很大,昂起上半身,差不多凑到我脸上来。   “当时的情景可真滑稽了,我旁边所有人一看,全吓得一个个往远处退。连那几个侍卫都只顾自己逃命了。我母亲更有意思,一回头看见蛇,立即一把搂住已经十五岁的大哥,拼命往前跑。根本没理我还在后面。我当时也吓傻了,两条腿都没了知觉,纹丝都迈不动,就那么眼睁睁跟那条可怕的毒蛇近距离对视着。   “唯独我姑姑着了急,立即一步迈到我前面,把我往她身后藏。挥着两只空空的手,拼命去打那条蛇,想把它赶跑。一点没想,那蛇只要轻轻叮她一口,她就会当场毙命。   “当时谁也不敢上前来救,还是跟父亲走在前面的崇候虎将军,回头看发生什么事,才冲过来一刀劈了那蛇的头。那蛇都已经死了,姑姑才回身过来,在我身上乱摸一气,看我有没有受伤。一看我没事,抱紧我就眼泪双流。直说:‘吓死我了,心肝,吓死我了。’不知道的人要看见,肯定以为我是她亲生儿子。   “我姑姑是在我十二岁以后才出嫁的,我十二岁以前一直都很黏我姑姑。不怕你笑话,姑姑出嫁临行那天,我真的哭了。我就躲在房间里哭,送都没去送她。   “我父亲病重的时候,才开始确立王位继承人,当时我三十岁,我大哥三十七岁。我母亲极力支持大哥微子启,反复说服我父亲把王位传给长子,父亲都有点答应了,因为这合符王位传长不传幼的祖宗成规。可太史大人却一再力谏,要求父亲把王位传给我,他的理由也很充分,根据成法,王位传嫡不传庶。而我正是三兄弟当中,父亲唯一的嫡生儿子。   “父亲这下头疼了,两方都说得有理,一时间举棋不定。父亲那些天不但反复征求朝臣们的意见,还跟所有的亲戚们商量。当时叔父比干也是支持大哥的,叔父那会儿就已经是国相,说出的话很有份量,他一参与,我的情况就变得有点糟糕。我姑姑得讯后,就从周国给父亲写信,说服父亲传位给我,信中自然是说了我很多好话,说我聪明能干什么的,会比微子启更好的治理国家。把我夸张得仿佛直接天神下凡。她为此还亲自从周国回了一趟娘家。   “父亲最终做了决定,由我继承商国王位。说实在的,我心里明白,我能坐上商国王座,我姑姑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,因为我父亲跟我姑姑的感情也很好。”   故事讲到这里,帝辛停了一停,举杯喝了一口茶。妲己说:“那你还把你姑父囚禁起来,你姑姑不伤心吗?你就没考虑你姑姑的感受。”   “这个问题讲起来真是太复杂。我父亲其实并不喜欢我姑父周姬昌。当时商国跟东夷的战事很紧张,西边周国实力坐大,成为商国西边最大威胁。父亲担心周国生乱,到时商国两面应敌,极其危险。因此当周姬昌跟我姑姑求婚时,我父亲立即赞成,并亲自主持了我姑姑的婚事。父亲这么做,确实也收到了良好效果,我父亲在世期间,周商两国从未发生过任何冲突。我想,姑姑在这中间一定也做了不少事情。”   “可你却跟周姬昌翻了脸,为什么?”妲己重复她之前的疑问。   “这真的怪不得我。我打心底里是不想对姑父做到这一步的,就看我姑姑的面子上。可我姑父做得太露骨了。我基本也能摸透他心理,以为我父亲死了,我刚继位,没有经验,朝廷反对者又多,脚跟没稳,正好下手。当时我继位才三年,他压根没把我放眼里。可能我姑姑年纪也大了,也劝不动他了,我相信我姑姑是一直阻止着他对商国动心思的。我姑父公然不遮不掩的在孟津大肆操练兵马,规模越来越大。以前我父亲在时,他从没有这么张扬过。我问他一下子这么强军备武,是什么用意,他就一句话回我,只是防止敌人入侵。我说,你周边的小邦国都被你消灭贻尽了,你还防谁?他振振有辞说,防人之心不可无,有备无患嘛。莫说我和朝臣,就是三岁小孩都知道他野心了。   “我火大了,你这明明就是欺我年轻压不住你,拿你没办法了。我也没当面指责他操练兵马的事,假装稀里糊涂不介意。我那年生日,就传我姑父来朝歌喝喜酒。他倒也没疑心,还带着一具新铸的青铜大鼎当贺礼,在我表弟伯邑考的陪同下,兴冲冲来了。   “喜酒刚喝完,我就下令将他们父子拘押起来。由司寇大臣子元当场宣读了他们父子八条罪状。他竟然还不服,朝堂上就跳脚大骂我残暴无情、背信弃义。残暴无情是说我不念姑侄亲情,一片好意来贺喜,竟然是骗局和圈套;背信弃义是说,我父亲在时,两国就有互不侵犯的条约,到我这里,就公然对他们下手。   “他要是老老实实认错认罪,我也不至于一关他就是七年。他确实是太可气了,骂的那些话,哪里有一点把我当商国君王。依着我脾气,我是要关他一辈子,直到他老死在囚地。我叔父比干更冷酷,好多回劝我直接杀了他。说留着他有百害而无一利。   “后来我姑姑出了面,她从周国搜集了好多珍玩宝物,派人送到我家里。她比较了解我,有不少东西确实是我非常喜爱的。姑姑没有直接跟我求情,说放了周姬昌什么的,一句话都没提。但我心里明白啊,无缘无故送我那么多宝物,不为这事还为啥?我心里纠结了好几天,想想他们夫妻年纪也这么大了,不忍心姑姑晚年孤独。就是完全看在姑姑份上,我才下令放了周姬昌。有很多人说我这件事做得很不明智,将来可能会后悔,但我到现在也没后悔。”   桌上有很多新鲜水果,帝辛剥了一个香蕉递给妲己,妲己摇摇头表示不要。帝辛于是自己吃了起来。   “我也觉得没什么后悔的,姑姑年纪那么大了,让他们夫妻多呆一天也就算一天了。也不枉姑姑当年那么疼你。”妲己感慨说。   “也有说我姑姑坏话的。说他们夫妻肯定是一个鼻孔出气,当年姑姑支持我当王,可能正是周姬昌奸计,预走的一步大棋。估计我年纪小,好对付一点,特意让姑姑说服父亲传位给我。不知道这话是谁传出的,让我知道,我非掌他两个大嘴巴不可。说谁算计我,我都信,说姑姑算计我,真是放他娘的狗屁。”   “没想到大王这么重情义,真没想到。”妲己脸上有些敬佩的神情。   “哦,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。不早了,今晚就聊这么多。晚上睡好,明天一早要起程。”帝辛为妲己从头至尾认真听他讲故事很开心,也有些感动。他以前的那些妃子一听他讲这些,就直打哈欠。   “好的。你也早点休息,大王。”妲己语气,第一次对帝辛这么亲切。   帝辛把营帐留给妲己,自己去了别的营帐睡觉。妲己相信今晚帝辛所讲的故事绝对是真实的,没有任何编造的可能。而故事里反映出来的帝辛,实在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。她对帝辛越来越产生好感了。她敬重所有重情重义的人,最对寡情薄义的人恨之入骨,比如冉季载那种混蛋。   第 10 章   山路之上,班师回朝的商军绵延十几公里,旗幡飘扬,阵容整齐,声势浩荡。   最前头开道的是飞廉的左军,中间是帝辛的中军,妲己跟帝辛还是同乘一辆专属车辇。殿后的是恶来的右军,他还负责押送大批俘虏和财货。事实上,水上还有一路队伍,上百艘帆船负责把征集的财物运送朝歌,其中主要是用于鹿台建设的香木和大理石块。对帝辛来说,这一趟进军有苏,确实收获颇丰。妲己这个百年一遇的大美人还不算上。   路上跟大臣们聊天时,帝辛就笑说:“这回回去,我再看比干怎么说,当初阻得我那么凶,还不是大胜而归。”   众人齐说:“还是大王英明。”   回程的速度比起两月前进军时缓慢很多了,大军走走停停。帝辛有带着妲己游山玩水的意思。每经过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,都要停留好几天,走一走,看一看。现在已是十月深秋季节,风光自有其一片凋零之美。遇到有神庙的地方,还要虔诚的上去拜一拜。妲己年轻,腿上那点皮外伤,几天就好利索了。   所经诸侯国,会受到当地诸侯国君的热情款待,这些诸侯国在攻伐有苏的战争中也做出一定的贡献,有的出人,有的出粮出物。   其中一些诸侯国国君,因为地处偏僻,信息闭塞,没见过帝辛,对帝辛也不了解。当看见帝辛和妲己在一起时,就以为妲己是王后,直接就称呼妲己王后。也没人从年龄上误会他们是父女,因为帝辛看妲己温柔的眼神,太显而易见了。   别人称呼妲己王后,妲己赶紧解释,她不是王后,只是服侍大王的仆人而已。帝辛却只是笑笑,不作解释,随别人胡乱称呼。   这样子,他们回到都城朝歌又用了将近两个月,已是十二月隆冬季节,再过几天,就是古老的春节了。朝歌下过两场暴雪,地上积雪很厚。   走近朝歌都城城门时,妲己心里无限感慨。如果一切不出意外,现在的她,应该是跟冉季载双双在周国的丰城行夫妻对拜之礼了。而今,她却不得不跟着帝辛这个58岁老头到了这里,这一进去,也许这辈子都出不来了。此时,妲己刚刚17岁。正是风华正茂,越发出落得秀色可餐。   走进朝歌都城,都城十分繁华,布铺、食铺、药铺、鞋铺以及戏院应有尽有,连绵不绝;街道上,车马、人轿络绎如潮;人多的地方简直象庙会似的拥挤不开。这让妲己很开眼界。她只去过周国的都城丰邑,以为那里已经是人间极景,热闹得不能再热闹了。有苏都城怀邑更是不堪相比,简直天上人间,朝歌都城面前,怀邑只算得一个小乡村。   大王车辇一到,所有百姓都被驱赶到道路两边,向大王行跪礼。妲己自跟着大王尽享这极致尊荣。穿过大街,抵达朝歌宫殿。是旧宫殿,鹿台新宫殿尚未建成。   朝歌群臣,早就获知帝辛凯旋的准确日子,准备好了盛大的迎接仪式。此时,所有大臣以及后宫佳丽全都列阵于宫外,等待与分别四个来月的大王相见。   飞廉和恶来自领军返回军营,只等随后而来的犒赏。帝辛携妲己在宫外下车,与群臣相见。第一个见面的就是相国比干。   比干今□□冠整齐,神情却还是往常那般严肃。帝辛心知自己大胜,比干已是无话可说,说不定心中还有些惭愧。因此他神情有些骄傲的走到比干面前:“叔父最近还好吗?”   比干略施一下君臣之礼,淡淡说:“多蒙大王牵挂,老臣还好。大王应该辛苦了。”   “这是妲己,有苏公主,苏护的女儿。”帝辛把身边妲己介绍给比干。又对妲己说:“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叔父比干。”   妲己一看比干神情,就知这人是个厉害角色,得罪不起。赶紧恭敬施礼说:“相国大人好。”   比干对妲己礼节性点个头,转头对帝辛小声说:“你带她回来做什么,你把仇敌的女儿带回宫里做什么?你是不是……”   他话没说完,帝辛就拉着妲己走开了。他知道叔父又要开始唠叨,世上还没有哪一件事,他不会唠叨的。   接见完几个朝廷重臣以及儿子殷郊和武庚,然后就是王后姜氏率领下的后宫嫔妃。帝辛走到姜氏面前说:“几天不见,你又多了几根白发了。”   姜氏却是眼睛一直盯着妲己说话:“老了,你、我都老了,不年轻了。”她这话里有话,意思帝辛你也该收敛收敛,别一副‘为老不尊’,‘晚节不保’的浪荡劲。   帝辛自然明白王后的“讥讽”,却也不加理会。仍把妲己介绍给王后说:“这是妲己,是个好姑娘。她对商国习俗不太了解,你多关照她一点,她不会的教教她。”   姜氏见帝辛仍然尊重她的王后地位,把这个“新人”交给她管教,心里舒坦很多。因此情绪放松了说:“夫君吩咐的事情,为妻自当尽心而为。大王放心好了,我会待她如亲生姐妹。”   “如此就好。”帝辛接着对妲己说:“这是王后姜氏,你叫她姐姐就行。后宫的事,你多听她的。”   妲己便向王后行礼:“王后好,妲己初来乍到,什么都不懂,今后还请王后姐姐多指教。”说完,妲己心里嘀咕,叫“阿姨”还差不多,叫“姐姐”真有点别扭。   接下来,就是参拜神庙和祭祀祖庙,一系列繁琐的仪式。自始至终,妲己跟随帝辛身边,王后姜氏倒跟在后面。妲己心里是有些不安的,她不想自己显得太夺人眼球,成为众矢之的。她宁愿低调一点,隐在众人之中。可帝辛一直硬挽着她,她也无力改变状况。总不至,在如此庄重严肃的场合,跟帝辛闹起来,那有什么好果子吃吗?   祭礼完毕,就是大摆筵席,酒宴庆功。这次,王后总算坐到了尊贵的左边座位,妲己居于帝辛右边。不过,对妲己来说,也已是无上尊荣了。多少比妲己资格老的嫔妃都只能坐在下首席位。   惹得萧贵妃几个女人一旁嘀咕:“这小狐狸精什么能耐?把大王迷成这样。她能懂多少风情,我谅她床上躺着就跟一条死鱼似的。”   另一个说:“没办法,人家年轻,就是有魅力。”   酒宴上,大家自是聊起攻打有苏氏的战争细节。说有苏氏人装备落后,真是不堪一击。   “你们不知道。”恶来醉意尽显、眉飞色舞说:“有好多有苏兵居然拿锅盖当头盔,捆几块木板在身上当铠甲,我都被他们笑死了,亏他们想得出来。”   “不过他们还真勇敢。”飞廉说:“光着膀子就冲上来跟战车相撞,纯粹就是一群炮灰白痴。”   “还有哦。”恶来边说边笑:“他们一边冲一边还敲锣打鼓,当我们是糟蹋麦田的野猪,吓一吓就成。”   比干冷声说:“打赢这么一支可怜军队,瞧你们就得意成这样。你们好厉害。”   “相国也不能这么说。”恶来撇嘴说:“他们一点不可怜,我们也死了不少人。那天苏护出宫拼命,光他一个人就杀了我们一百多人。我砍了他几刀,他都不倒。”   恶来只顾嘴上爽快,完全忘了苏护女儿还在席上。妲己一听提到她父亲,又回想起父亲那天战死的惨烈场面,心中一阵悲愤涌起,不禁黯然失色、神情冷峻。感觉自己坐在这里跟着这些人喝庆功酒,太滑稽、太荒唐、太可笑。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,竟然还坐得住。   帝辛本来就时刻关注着妲己,生怕她什么地方不习惯。这时看见她神情,一眼就看穿她心理。他非常理解,处于妲己这样的境况,没人会心里好过。于是他立即对恶来说:“恶来,你住嘴吧,喝你的酒,少说两句。”   恶来还不明白,对大王说:“我说的是真的,大王。那天你应该也看到了,苏护当时……”   帝辛发火了,厉声说:“恶来,你出去,马上给我滚出去。”   大厅里一下安静了,朝臣们都闭了嘴不再说话。   “怎么了,大王,我也没说什么啊。”恶来显得委屈。   “我说叫你出去。你喝多了。”帝辛随即命令左右侍卫将恶来拖了出去。   恶来一离开,就没人再提有苏战争。一场“伟大”的光荣竟然被生生“隐藏”起来。   妲己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该坐在这里,而应该象有苏其他的俘虏那样,被送去工场劳动,接受鞭打和饥饿。她心里越来越难受,于是对帝辛说:“大王,我不舒服,想去休息了。”   帝辛也没挽留,明白她坐在这里太尴尬。“那你先去吧,一会儿我去看你。”然后命人带妲己去后宫房间歇息。内侍总管吉昌还在宴席之前,就已经迅速为妲己收拾好单独的房间。   妲己被带到房间,吉昌进来说:“老臣还不知娘娘习性,不知道房间布置是否满意,还需要些什么?”   奢华、整洁的房间,床上铺着厚厚的驼绒皮毛,光看一眼就感觉温暖。墙上两排整整齐齐都是灯盏和蜡烛,把房间照得格外明亮。屋里到处都有古玩珍宝装点,桌上、案台上的器物都是焕然崭新。宽大的梳妆台上,各种女用饰品,耳环、手镯、臂钏应有尽有,尤其一副孔雀开屏发簪造形精致、格外漂亮。这一些,都是妲己做公主时,从未见到过的。   妲己闷闷不乐,也无心留意房间陈设。对吉昌说:“你们都出去吧,我想上床睡会儿。”   吉昌心想她刚刚走了那么远的路,肯定是累了。就带着奴婢们出去了,关上门。妲己掀开被子,躺到床上去。趴到枕头上,就开始默默流泪。   她想起父亲和母亲,想起酒宴上商国朝臣的笑声,想起族人们骂她“叛徒”时的眼神。她不喜欢这个地方,每一张面孔都是那么陌生,这个地方让她感觉很孤单。父亲说,让她努力活下去,可这么活着真难受,自己为什么就死不了呢。别人只当她跟在大王身边好风光,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生活是什么滋味。   她又触摸到了腰间那块舍不得丢弃的“玉佩”,想起冉季载。自己都不知道,还留着它做什么?有什么意义。那个负心男人应该早把她忘干净了。那个虚伪的男人,怎么就装得出那样真诚;明明是个无情的男人,又表现得那样多情。骗得自己傻瓜似的,那么信任她,那么深爱他。如果天上真的有一个公正的神,就应该把这个男人千刀万剐。   妲己哭一阵,想一阵;想一阵,又哭一阵。慢慢的,她沉沉进入了梦乡。眼角的泪仍挂在鼻梁边。  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醒来时,看见有两个奴婢侍候在床边。奴婢一见娘娘睁开眼,施个礼:“娘娘醒了。”其中一个就说“我去报告大王”,然后出去了。   妲己问另一个女孩:“这是什么时辰了?”   “回娘娘,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,现在是第二天晌午了。”   “我睡这么久了吗?”妲己刚想起床,就发觉自己头裂痛得厉害。起来半边身子,复又倒下去了。   这时帝辛过来了,进门关切说:“还好吗?是不是昨天酒喝多了?”   妲己使劲按着自己太阳穴,摇头说:“我一口酒都没喝,可我这头怎么这么疼,身上一点力也没有。”   帝辛马上对奴婢说:“快传御医。”   御医进来,仔细看了看,对帝辛说:“大王,娘娘没大病,只是水土不服,着了风寒。臣煎些汤药,就可病除。”   帝辛松口气:“那就快去办。”   妲己一病好几天,帝辛每天都来看她、陪她。   病稍好些的时候,她能下床,但是不愿出门。帝辛几次说带她去外面走走,还说带她去鹿台,跟她描述鹿台的漂亮、优雅、舒适,说她一定会喜欢上鹿台的。妲己只是摇头,说哪儿都不想去。   帝辛说你这么闷在屋子里,这么无聊,非闷出别的毛病来不可。要不把宫庭乐师叫到你房间来,每天给你表演乐舞。   妲己说不用,给她找把古琴来,她每天弹弹琴就能打发时间。帝辛说这个容易,于是吩咐宫庭乐师,给妲己送来一把古琴,还让乐师涓陪着妲己。果然,妲己每天跟涓在一起,相互演习琴艺,显得开心很多。   接着妲己又问帝辛有没有诗文书籍,她想读读诗文。帝辛犯难说,这个却难办,宫里没这些书籍。   “宫里没有一个藏书室吗?朝廷没有人专门管理藏书吗?”   “有是有一个,不过规模很小,主要收藏宫里皇家书文、小册,主要是一些政务报告、帐簿来往、礼品单子,开支预算、家族族谱、问神卜卦等等,至于诗文、历史、技艺之类的书籍就不太多了。”   “为什么,难道觉得诗文、历史、技艺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吗?”   “唔,不知道。”帝辛笑笑说:“为什么你觉得很重要?似乎不读这些书,大家还是照样吃饭、睡觉,没什么影响吧。”   “那算我多嘴了。”妲己说:“也许是我这人有怪僻,人家都不喜欢的事,我偏喜欢做。”   帝辛看出她心里不悦,觉得自己堂堂大王,竟然不能满足她这点需要,很惭愧。于是说:“你真的很想阅读诗文吗?”   “我也不知道,为什么我从小会有这种爱好。曾经有人送过我很多书,我还打算在有苏宫里建一个藏书楼的。可没想到全让你给毁了。我以为你们商国是大国,不缺诗文书籍。谁知这方面跟我们有苏一样穷。大概你们这里的人,也都不爱书写诗文。”   “没办法,我们这里只有少数贵族写书,平民都不允许写书的,历代以来都是这样。所以确实没几本书可藏,也就没谁去想建什么藏书楼了。”帝辛听妲己不满的语气,更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她。   “早知道是这样,我该把家里那几本书带过来。”妲己显得很沮丧说。   “没关系。你真这么爱好诗文,我还是会有办法的。”帝辛表现得无所不能说。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小瞧了他这个大王。何况他也确实想让妲己高兴起来。   “书的事先不说了。能拿一些酒来吗?”妲己坐下,显得人生无尽乏味说。   “你要喝酒?你不是很少喝酒吗?”   “可我今天就想喝,心里烦闷得很。”   “好吧,想喝就喝吧,我陪你。”帝辛随即吩咐下人:“拿酒拿菜上来。”   酒菜很快上桌了。还没拿起筷子,妲己就自斟自酌先喝了三杯。帝辛看出她心情不痛快,柔声说:“还在为庆功酒宴上的事烦恼吗?别往心里去,那些人都是头脑简单的蠢货,我已经骂过他们了。”   “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,大王。”妲己抬手在空中划一个弧线:“我感觉一个人住在这么大房间里,都有些害怕。我真发愁,今后的日子怎么熬过去。真的。”   “你只是新来,对一切太陌生。时间长了会好起来的,别担心。有我在,没人敢伤害你。难道你还怀疑我保护不了你吗?”帝辛伸手拍拍妲己手掌说。   说着话时,妲己又连喝了几杯酒,面颊很快变得一片绯红。“只是觉得,人活着,真没什么意思,其实有什么意思?”   “怎么能这么想呢?你喝醉了,妲己。”   “我没醉,我清醒得很,大王。”妲己又喝一口酒说:“感情是什么东西?它明明一点都不真实,我为什么又那么在乎它。我爹死了,我娘也死了,这个世上,再没有人在乎我了。”她脑海里浮现的还是冉季载。她的眼泪滚落下来了,这是她第一次在帝辛面前流眼泪。   她哀戚的神情更令帝辛心怜,帝辛于是握紧她手说:“我在乎你啊,你还不肯相信吗……你别喝了,妲己。”   “多陪我一会儿,大王。”妲己给帝辛和自己再次斟满酒说:“今晚咱们喝个痛快。我爹以前不让许我喝酒,现在他不在了,我可以喝了,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了。”   “你别这样,妲己。”帝辛把妲己端到嘴边的酒按下说:“你爹的事,我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。但是,事情都过去了,我希望尽力弥补你,让你过得开心一点。”   “你知道吗?大王。我是很想杀死你的,我也应该这么做。我真的恨我自己,为什么没有勇气对你下手。”   旁边几个奴婢听着,脸都青了。她们都暗暗为妲己捏一把汗。   帝辛倒也没介意,微笑了说:“你要真想杀死我,那就动手好了。能死在你手里,也不算死得冤枉。”   “你就不该当大王,不当大王,你可能会是一个好男人。”妲己看上去有点烂醉如泥了。   帝辛大笑起来:“说什么呢?我当上大王,也是一个好男人。什么时候,我都是一个好男人。”   妲己没有回答,帝辛再看她,她已经趴在桌上呼呼打鼾了……帝辛于是轻轻把她抱到床上去躺下,她却孩子般的深深依偎进帝辛怀里,抱紧帝辛的脖子不松手……屋里的奴仆撤去残酒剩菜,退出去,掩上了门。   第 11 章   书房的面积不大,但是整洁干净,住着还是挺舒服的。这原是先帝周姬昌的专用书房,一般人都进不来。   冉季载现在就很荣幸的居住在这里面,只是,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,连缝隙都没有。   冉季载不想住在这里,他想出去。   他每天疯子似的在门页上又打又踢:“放我出去,我要出去。我要去救人啊,谁来帮帮我。”整个走廊都回响着门页敲打和十王子的喊声,但没有人理睬他。门外直直站着几个持戟兵士,聋子似的听不见。   冉季载被关在房间一个多月了,任他每天喊叫,把声音都喊嘶哑。二哥周姬发仍没有放他出去的意思。只是让他在屋里读书。   吃的、穿的东西,每天会有人送进来,食物丰盛、衣服干净。但谁也不和他说话,问他们有苏战事怎么样了?摇头;问他们周国有没有派兵出去,摇头;问他们大王周姬发在哪里?还是摇头。   他想了很多办法,要逼二哥把他放出去。   不过,这类办法似乎不太多。最后他想到把自己弄伤,不信他们不带他出去看医疗伤。出了这个房间,到时再伺机逃跑,一定要跑到有苏国去拯救妲己。   可身上没武器,佩剑什么的早给收走了。房里除了书,什么也没有。他试着拿脑袋去撞墙,可是怕疼用不了力,只碰出一点轻伤。结果国王姬发把太医叫到书房去,就在书房给冉季载疗好伤。外面的天空,他还是没有见到。   他没办法了,只剩一条路,绝食。他现在已经三天没吃没喝,躺在床上等死。他其实不想死,只希望别人放他出去。   终于有人来看他,是四哥周公旦。他们到底不敢放任他死掉。   看着桌上没动的食物,周公旦说:“你真的想死吗?”   冉季载床上卷缩着身子,胃里因为饥饿疼痛得厉害。他无力的抬眼望一下周公旦说:“我这样被你们关着,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?”   “有苏氏那边有消息了,你要听一听吗?”   冉季载双眼亮了:“什么消息?你快说。妲己没有事吗?”   “你先吃了饭,吃了饭我才告诉你。”   “你先说,你说了我就吃。”   “不行,你先吃饭,吃了我才说。”   “好吧,我吃。”冉季载只好妥协,努力爬下床,走到桌前来,拿起筷子。已经有人过来换上了新鲜的饭菜。   他吃得很快,几天没吃东西的饿劲都使出来了,差点噎住缓不过气来。“你慢点,没人催你。”四哥说。   终于吃完,扔下筷子,望着四哥:“快说吧,妲己怎么样了?”   “你要坚强一点,学会接受残酷的现实。”   “到底怎么了?妲己死了吗?”冉季载眼泪很快出来了。   “妲己的消息还没有。但是,有苏氏战败了,苏护夫妻双双被残忍杀害。”   “可是你说过,帝辛不会发动战争,事情不会到这一步,你跟姜尚是这么说的,四哥。”   “我考虑的是周国和商国之间,认为帝辛暂时不会对周国用兵。这一点我没有说错。我只是没想到有苏氏的处境,没想到帝辛会对有苏氏下手。毕竟矛盾的焦点,其实在周国和商国之间,有苏氏对帝辛既无威胁,也无仇怨。帝辛这步棋确实出人意外。”   “你们真的好自私,四哥。你们从没有替有苏国想过,永远只想着自己。早知道事情会这么危险,我当初宁愿不要去订亲。”   “你做得到吗?你做不到的,十弟,那会儿,就是刀架在你脖子上,你的心都飞到有苏国去了。你也别怪我们自私,这关乎国家大事,谈不上自私不自私。我们必须保护自己的人民。”   “所以你们一个兵卒都没派,就这么眼睁睁看着。你们比帝辛还残忍。”   “我知道你很难过,但是,我们只能这么做。不过,我要告诉你,总有一天,我们要跟帝辛清算这笔罪行。我们会替你报仇的。”   “我现在不恨帝辛,我恨你们。你们本来可以救妲己的。”   “十弟,你太感情用事了,被妲己姑娘迷住心窍了。你这话让二哥听见,可能就不是关在这里,而是关进地牢去了。”   “随他好了,杀了我都行。可怜的妲己,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孩,她能逃到哪里去?”冉季载趴在桌上痛哭流涕。   “那你到底想做什么?战争已经打完了,有苏已经被帝辛灭亡,不复存在。妲己下落不明,很可能已经死了。事已至此,你还想怎么办?”   冉季载立即抬起头来:“你肯帮我吗,四哥?我要去有苏寻找妲己,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她,是活人是尸体我都要把她带回来。请放我去吧,四哥,我没有别的目的,只想找到妲己。她是我的未婚妻啊,四哥。”   周公旦沉吟片刻说:“你非要亲自去不可吗?这事我们派其他人也行的。”   “是的,我一定要去。”   “好吧,现在帝辛人马正在班师回朝歌,你可以前去。不过,你还是得小心,行事隐秘一点,作平民打扮,不要暴露你周国王子身份。”   “知道了,我会小心的。”冉季载一下站起来。   “你别急,今天先休息一天,明天我再送你上船。”   “干吗等明天?我不想等了,四哥。妲己要是活着,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个角落里流浪受苦呢。”   “好吧好吧,都依你,今晚就上船。你先去洗个澡,换了这身军服。”   到傍晚时分,换上书生打扮的冉季载匆匆来到码头,码头已经有一嫂帆船等候,船上给十王子配备了八名随从,都是平民装扮。周公旦前来送行,叮嘱冉季载快去快回,实在找不到人,不要久留。因为那里已经在帝辛直接控制之下,不太安全。   “谢谢四哥。不知道四哥私自把我放走,二哥面前如何交待?”   “你忙你自己的事,不必为我操心。你二哥那里,我自有办法应对。”   冉季载于是扬一扬手:“那我走了。”   周公旦目送十弟帆船行远,才慢慢返回宫城去。走到码头十几米的土坡上,看见二哥周姬发由侍卫陪同,静静站立着,正举目望着宽阔的河面。河面上,是一路向东的十弟帆船。   “二哥,他走了,咱们回宫吧。”周公旦说。   “就怕他此去太危险,二十来岁的人了,还是太不成熟。”周姬发说。   “可是,不让他去了结了这桩心愿,他会发疯的。”   “这个十弟,唉,真拿他没办法。好吧,我们回宫。”   “别太担心,他只是一片痴情而已,神会一路保佑他。”   冉季载一路踌躇满志,发誓一定找到妲己。如果她已经死了,就把她火化,骨灰捧回周国,供奉在自己房间里。不管怎么样,他都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。   他想不到,一切的辛苦和心思统统都白费了。一到怀邑城内,就打听出来,妲己已经投降帝辛,跟随帝辛去了朝歌,做了帝辛最宠爱的妃子,昼夜与帝辛饮酒欢爱。人们说起这个有苏最大的“叛徒”时,个个咬牙切齿,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。   听到人们描述帝辛如何如何的宠幸妲己,妲己又是如何如何的取悦帝辛,一对老少情人可谓是臭味相投、各得其乐,快活不已。冉季载对此深信不疑。他强烈的感到震惊、羞辱和厌恶。没想到,万万没想到,妲己竟然是这种人。平时看上去,她是多么纯洁啊,为了苟且偷生,为了荣华富贵,她不为人知的一面终于暴露无遗。   那一夜,冉季载躺在旅馆里,辗转反侧,不能入眠。他站立在窗前,久久盯着今非昔比的有苏夜空。心里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妲己。妲己说她苦苦思念了他七年,说得那么情真意切、令人动容。可转眼之间,她就投进那个老男人怀里,还是一个世上最粗俗、最邪恶的男人。七年的思念,只在一夜间变得分文不名。一切都只是谎言,这个情薄如纸的女人,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冉季载,亏我却对她一往情深。   第二天一早,冉季载一口饭都没吃,就匆匆上船,返回周国。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,永远忘掉这个无情之处。   他很努力,真的很努力。回程的船上,他尽力跟随从们一起饮酒说笑,昼夜狂欢,要借此把人世忘得干干净净。而之前,他总喜欢一个人独处,默默的沉思。   可他总要静下来,他没有可能一分钟都不静下来。他一旦静下来,妲己的音容立即就占满了他的脑海。即使他假装欢闹的时候,妲己的身影仍在他脑边徘徊。   他忘不了妲己,越要忘了她,越是时刻想着她。即使那样深入骨髓的憎恨她。   他回到周国那天,还是四哥周公旦到宫门迎接他。才两个来月没见,冉季载人整整瘦了一圈,周公旦吓一跳说:“我的老天,你遇到什么事了?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?”   冉季载竟然一改往日口风说:“没有,我没有要找什么人。我只是外出游玩一趟而已。”说完,就匆匆告辞,回了自己房间,从此再没踏出房间一步。   周公旦跟随从一打听,得知妲己情况,立即明白了十弟心情。不过,除了叹声气,又能怎样呢?   冉季载从此性情大变,整天关在自己居所里,叫上一批美艳歌伎,只穿着透明薄纱衣裙,大跳艳舞。   他左右各搂一名祼女,狂歌纵酒,把自己灌得烂醉。然而,突然间,他又发了疯,狂怒着拔剑驱赶着艳女们:“滚,都他妈给老子滚。”   艳女们吓得满地乱爬,眨眼间跑得一个都不剩。   周侯姬发进来看他,他都不认识,拉着周姬发衣袖结结巴巴说:“爹,这么久你都去哪了?我有话想跟你说啊……爹,你不是答应过我,什么事都会帮我吗?你肯定会帮我是不是?……”   周姬发听他胡言乱语,气得给了他一巴掌:“你看看你这个样子,还有没有一点出息,为个女人,寻死觅活的。”   冉季载眼前的“爹”立即不见了,出现的是二哥的脸。他重新落座,满不在乎说:“我寻死觅活,跟你有什么关系?碍着你哪儿了吗?”   “你清醒点,我跟你说正事。”周姬发坐下说。   “省省吧,二哥。如今哪有什么‘真’事,全他妈假的。假的假的假的。”   “十弟,爹很疼你,他临走的时候嘱咐过我,要照顾好你。我也很想让你过得快乐一点,可是,有些事情总是超出我们能力的范围。”   “二哥,你不用跟我说这些。我不怨你,真的不怨你。你只是我哥,没有义务什么都帮我。我只是恨我自己,恨我自己废物一个。”   “不要这么说,十弟。我真的很想帮你。”   “无所谓了,二哥。反正现在什么都过去了,一切都结束了。你真的不用操心了。”   “十弟,你好好听我说。你也知道,二哥17岁就娶了你婶子邑姜,至今跟她从未分开过。所以你现在失去恋人的这种感情,我不是能够完全体会。但是,人不能够总是沉迷于一件事,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,留点怀念可以,不要把你的灵魂全部葬送给过去。”   冉季载没回答,端起酒杯又要灌。   “你别喝了。”周姬发伸手一掌将他的酒杯打落在地:“认真听我说。”   冉季载于是木然的坐着,听二哥训话。   周姬发说:“你确实该成个家了。之前跟你说这件事,你总是推脱不肯谈,后来才知道你心里有人。你跟苏护女儿的事,二哥也尽了最大努力支持你、帮助你。可如今事实已经如此,你必须正视现实。”   “好吧,我正视,我一定好好正视。”冉季载挺胸直腰,双眼直直望向前方,还抬手拿食指和中指对准双眼,然后转过去指向前方表示瞄准。完全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。   周姬发也不理他,继续说:“昨天,姜尚国师来找过我,说要给你说媒提亲。对方是将军武吉的三女儿,今年16岁,人很聪明,是个大美人。她也很通琴艺,会弹琵琶。你见了肯定会喜欢。明天,武将军设家宴邀请我们,我陪你前去,你跟女孩子见个面。好不好?”   周姬发没等冉季载回答,继续说:“这事就这么定了,你好好准备一下,不许再喝酒了。”   周姬发也不征求十弟意见,一手把事情定了下来,有点强行办完此事的意思。心想,男人嘛一有了新欢,自会把旧爱抛去九霄云外。   周姬发交待完,留人看住冉季载,不准他再喝酒,然后走了。   第二天,周姬发派人去找冉季载,上武吉家赴宴,却怎么也找不到冉季载了。一查,才知道,这家伙一大早去军营辞了军职,拿了几件简单行李,跑去城外雪山里的一座神庙。他在那儿隐居起来了。派人去神庙带他回来,他死也不肯。姬发生了气,发狠说,不管他了,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。   冉季载就在神庙里居住下来,每日除了跟着僧人们一同读书,就是去山中野猎,溪中钓鱼,或是坐在房间研读兵书诗文,借此忘掉红尘俗世,忘掉他自己。   然而真要做到忘记一切,却是多么困难。每当夜深人静,他孤独的躺在床头,看着床边映照的雪光,总忍不住黯然神伤。   妲己啊妲己,你还好吗?那个男人,真的心疼你吗?你现在还读诗习琴吗?你一定是把我忘干净了,连名字都不记得了。那块玉佩也扔掉了吧。   既有今日,我们当初何必相识呢?妲己,我们从未认识该有多好。我满腹的涩苦要向谁倾诉呢?我向积雪倾诉过,向山泉倾诉过;我也向飞鸟倾诉过,向那只每天跟我招手的金丝猴倾诉过……但是它们从未回答过我。   国相姜尚要给我说媒提亲,娶一位将军的女儿。我没有见过那个女孩,只听他们说长得很漂亮。可我就是没心情去看一眼,你把我的心都占满了,从来就没有离开过,妲己。   假如有一天,我们再次见面,我要对你怎么做呢?我是多么希望杀死你,亲手杀死你。可我不知道,在割掉你那颗美丽头颅的时候,应该对你先说点什么。   冉季载一撅不振、厌生厌世的情形,让他的两个兄长越来越担心。   国王周姬发对太宰周公旦说:“给他娶亲,他也不肯。长期这么下去,只怕好好一个人就废了。当初我们没救她未婚妻,总归是有点亏欠他。可他总这个样子,又没法帮他。”   周公旦说:“这小子太过痴情,事情真不好办。我看我还是进山跟他谈谈吧。”   “也行,你先去探探他口风,看这人还能不能救。至少尽了我们的心意。”   第二天,周公旦进山见了冉季载,劝十弟回宫里去,不要过这种“野人”生活。冉季载却一口回绝:“你别管我,四哥。我喜欢过这种生活,我过得很开心。”   “你别嘴硬了。这种生活真的很开心,怎么你人还是这么憔悴?还是跟我回宫吧,你今后的日子还长。那个女人已经辜负了你,你何苦还对她念念不忘了呢?一点意义都没有。你身为王子,年纪轻轻,还可以为国家做很多的事情,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,舍弃你应负的使命?”   “你说的东西,我一句都听不懂。”冉季载说:“我就是一个平庸俗人,不知道什么使命。我念念不忘那个女人,也不追求什么意义。她是我这辈子的劫数,我只能认命。”   “好吧,我们就别废话了。你说吧,想要怎样?你要是故意这么消沉下去,我也不管你了。”周公旦表现得失去耐心说。   冉季载沉默片刻说:“我想去朝歌,我要见见妲己,当面问问她为什么这样。你们会同意吗?你们能帮我吗?”   “你可真是异想天开,她现在是帝辛的女人,你还想干什么?让帝辛发现你们之间有情意,你们两个都得掉脑袋。”   “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。那算了,四哥,你就别管我了,让我自生自灭好了。”   周公旦盯了他一阵说:“你真的想见妲己?”   “是的。这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。”   “你保证,见了她以后,就抛弃对她的一切幻想,重新振作起来。”   “我保证,我只要见她一面。”   “那行,也许我可以帮你。但是……”   “谢谢四哥,四哥你真的太好了,我不知道说什么好。”冉季载一下扑上去拥抱住周公旦。   周公旦推开他:“你听我说完,我还有话呢。”   冉季载于是乖乖的退开,听四哥说话。   “但是。”周公旦说:“你不可轻举妄动,只能看她一眼,不许跟她说话,一句都不可以。一言一行,你都要听我安排,你要保证,凡事要经我同意。做得到,我就帮你。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。”   “我全听你的,我保证。只要看她一眼就够,我相信她一个眼神能告诉我很多东西。”   “你现在就随我回宫,我们按计划行事。”   那天,冉季载立即收拾了行装,跟随周公旦再次回到宫里。   第 12 章   一种强烈的口渴,让妲己从沉沉的梦乡里醒来。她刚想下床去拿桌上的杯子,却见自己□□,赤身裸体着。再一扭头,看见帝辛也是光着身子躺在旁边。   “哦,老天。”她一下瘫软着靠在了床头。   帝辛被她的响动弄醒了,看看妲己的表情,就知道她很生气。于是一脸尴尬坐起来,干咳两声说:“喝多了,昨晚一定是喝多了。”   妲己一言不发,直直躺下去,缩进被子里。望着屋顶发呆。她进入到完全的意识混乱状态,不知道自己是谁,现在在哪里?到底在干吗?……   帝辛明白她一时很难接受眼前的事实,有心安慰她几句,柔声说:“我也没想到,事情突然会这样,真的很抱歉。”   妲己再次流下眼泪,默默侧过身,不理帝辛。   “你别这样。我只是,我只是太喜欢你,控制不住,实在控制不住。”妲己难过的样子让帝辛不知道说什么了。   “你想喝水,是吗?”帝辛披了一件袍子就下了床,走到桌前,倒了一杯水,端到床前,递给妲己:“给,喝吧。”   妲己也不说话,抬手就把帝辛手里的杯子打下地,杯子一碰地板就碎成几块。   帝辛终于变了脸,还从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呢。他对着妲己咆哮说:“怎么了?到底怎么了?嫌我是个老头,是不是?是,我就是一个老头,就没有权利喜欢你了吗?你说要我多陪你一会儿,我才陪着你的……”   骂了几句,见妲己没回话,眼泪流得更凶。心知自己过火了,发脾气反而更加吓着她。于是缓和了语气说:“你休息一下,一会儿我再来看你。”   帝辛穿了衣服,走出房间,现在只能让妲己自己冷静一会儿。他走到外面,吩咐内侍女官说:“给我时刻盯住她。她心情不太好,别让她干傻事。她有个什么闪失,我要了你的脑袋。”   女官颤畏畏回答:“遵命,大王。”   帝辛走出几步又回头对女官说:“她要喝水,倒杯水给她。”   “是,大王。”女官进了房间。   帝辛走出去了。外面仍是一片冰雪世界,屋檐下的冰棱,昨夜又长长了好几寸;万物在积雪下封埋着,一片沉寂。   帝辛心里压抑得就象天边的云,无心做别的事情,于是走到园子里去散步。他多么希望妲己能够真正从心底里爱上他,他也一直在这么努力着。然而,事情为什么会这么难。多年来,他叱咤风云,征服了半边东方,可现在,却征服不了一颗美丽女孩的心。   他一生中,有过无数的女人,却从未有一个女人象妲己这样摄去了他的魂。跟那些女人从来只有肉体的交流,没有心灵的感应。那些“爱情”就象只冒浓烟不见火苗的柴堆,让人沉闷。从未想过,这辈子还会有什么桃花好运,可上帝竟把妲己送到他的身边。妲己的出现,让他58岁的生命,突然焕发出20岁的灿然光华,身体里每一根筋骨都变得峥峥有声。   跟从前的女人,他从未希望从她们那里得到“爱情”。他知道,那些爱慕虚荣的女人,身上的爱情也没有多少价值。   但是妲己不一样,她有高贵的品质,自有其高贵的爱情。帝辛真心渴望得到她的爱情。只是没想到,妲己的爱情高贵到那种难以企及的程度,即使是帝辛这样的天下“英雄”,也做不到唾手可得。   原以为他把妲己的肉体拥进了怀里,就已经获取了她的心。可是今天看起来,她还是不情不愿的样子。显然,离获取她的心,还远得很。这很令人沮丧,非常非常沮丧。   不过,即便如此,自己也不会放弃,永远不会放弃。就算她不爱我帝辛,我帝辛也要深情爱她一辈子。我就是这么固执,这就是我帝辛。   他沿着后宫的园子小径,漫步行走,欣赏着清晨的雪景。大清早的,园子里除了门口岗哨,没什么人。   正走着,突然萧妃迎面过来,给帝辛施礼:“大王,怎么起这么早?”   帝辛这才发现,自己已经走到萧妃的居住处。萧妃其实刚刚起床,站在窗口梳妆的时候,正好看见园子里的帝辛,于是匆匆打扮齐紧,急跑出来,与帝辛相见。   萧妃也只有23岁年纪,进宫已经五年了。她个性热情、奔放、主动,而且颇有风情。帝辛刚认识她那会儿,也迷过她一阵子,每夜都呆在她的房间里。但是不到一年,帝辛就厌倦她了。因为萧妃有一个很大的毛病,特别的贪财。每次跟帝辛在一起,总要撒着娇索取一点金银器物之类的“礼物”。或衣服、或首饰、或玩物。她当然不是直接明说要那些东西,只是拐弯抹角的向帝辛倾诉,她很需要那件东西。   这些东西,帝辛倒也不是给不起,有些东西也算不上太昂贵。帝辛只是很讨厌她频频繁繁的主动索取,感觉她身上有一个填不满的“洞”。   帝辛因此慢慢疏远了她。妲己没进宫时,帝辛还时常去她房间坐一坐。自从妲己进宫后,帝辛完全把萧妃忘得干干净净。   萧妃的苦恼只有她自己知道,谁也无心关注她。失宠的妃子多得很,她不过其中一个而已。   这会儿,萧妃看见园子里的帝辛,哪敢放弃机会,立即跑过来迎驾。“大王,外面风大,上臣妾房间歇一歇吧。”她上前拍打着帝辛肩膀,那上面有触碰树枝掉下的雪屑和露水。   帝辛忽觉得冷淡了她这么久,也有些歉意。于是温和说:“好吧,那就进去坐一坐。”   萧妃有些激动的挽住帝辛,紧挨着他,把大王迎进自己房间。   立即吩咐,端上来热酒、点心,她要跟大王喝一杯。   萧妃一边给帝辛斟酒一边说:“大王最近怎么这样忙啊,连你的影子都见不着。”   “我现在不是在这里了吗?”帝辛喝一口酒说。   萧妃朝旁边侍候的丫头使个眼色,丫头会意,轻轻退出去房间,掩上门。萧妃一下坐到帝辛大腿上,搂住他脖子:“大王,你抱一下臣妾好吗?臣妾想死大王了。”   帝辛却推开她:“坐好,我昨晚太累,阅读了一整晚的奏章,现在精神不太好。”   萧妃只好坐端正说:“大王真会说笑,明明昨晚睡在妲己房里。”   一提到妲己,帝辛忽把酒杯停住了。他这才想起妲己还在房间生气呢,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,得赶紧去看看她才行。   帝辛于是马上起身说:“我想起来,费大人还有事情找我,我得走了。”   帝辛还没走到门口,萧妃忽跪下来,眼泪直掉说:“大王,臣妾就这样遭大王厌烦了吗?”   帝辛回身到萧妃面前,把她拉起来:“你这是干吗?无缘无故的哭什么?”   萧妃扑上前抱住他:“大王别走,再陪陪臣妾。”   帝辛仍轻轻推开她:“别闹,我得去议事室了。”   “那你答应臣妾,今晚到臣妾房间来,臣妾有好多话想跟大王说。”   “看情况吧,好吗?看情况再说。我必须得走了。”   帝辛走出萧妃房间,再回到妲己房间去。   妲己此时已经穿着整齐,坐在梳妆台前,一名女仆正给她梳理头发。女仆给妲己梳的是商地流行的“流苏髻”。现在妲己穿商地的衣服,习商地的风俗,吃商地的食物,梳商地的头发。她身上有苏氏的痕迹越来越少,只剩那一口有苏的口音。   女仆赶紧给大王行礼,帝辛示意不必多礼,让她继续工作。妲己一动没动,一点没掩饰她还在生帝辛的气。   帝辛有心跟她和好,走到她身边,哄她说:“你很适合梳商地的发型,更好看了。”   妲己当没听见,仍不理他,他继续说:“我听说从前你曾经风靡有苏,在有苏成了一种时尚,迷倒无数的男男女女。到了朝歌,你可千万别上街去。”   妲己没说话,但是看了帝辛一眼,表示不解。   “要不然。街上百分百准出车祸。”帝辛说。   妲己微微露出一点笑容,不是觉得帝辛的笑话多高明,只是因为帝辛那么辛苦的哄她,很好笑。仆人也听出帝辛在夸妲己,跟着笑了。帝辛见妲己露了笑,心里轻松下来,认为早上的不愉快算是过去了。   “你刚来朝歌,我带你四处走走吧。今天就带你去鹿台,那儿也会有属于你专门的宫楼。”帝辛想让妲己开心起来,讨好她说。   “不。”妲己断然拒绝:“我今天不想出门,哪儿也不想去。”   “你呆在屋里干吗?”   “没干吗,就是不想出去。”   “那好吧。”帝辛无奈说:“不出门就不出门,反正天太冷。我陪着你好了。”   “不要你陪。”妲己望向帝辛:“让我一个人呆一天好吗?你就没有别的事吗?”   “陪着你,就是我最重要的事啊。我知道你刚来这里,很孤单。”   “多谢大王好意,我不孤单,我有玲儿陪着。”妲己说。玲儿正是给她梳头发的女仆。   帝辛有被驳了面子的感觉,不过还是妥协了说:“既如此,也行。你好好休息一天,明日再说。”   帝辛悻悻起身,离开了妲己房间。   “娘娘真厉害。”玲儿感叹说:“大王竟然没发脾气,要换别人,他可不会这样。”   “才不怕他发脾气,大不了杀了我,杀了我才好呢。”   头发梳完,玲儿便去端来早膳。妲己刚吃完东西,就来了访客。   访客不是别人,却是王后姜氏。   妲己赶紧起身施礼:“正要去拜见姐姐,没想到姐姐会来。”   姜氏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。姜氏说:“我把后宫制衣女官带来了,她叫庆嫂,是宫里最好的裁缝。让她给你量量身,得给你做几身新衣裳。你应该没几件衣裳吧。”   妲己确实没几件衣服,有好久没做衣服了,原先家里的衣服大都没带过来。而且今年突然长高了好几寸,那些衣服都不合身了。妲己感激说:“姐姐太体贴了,正想跟姐姐提呢。”   庆嫂说:“请娘娘起身,奴婢给娘娘量身。”   妲己便直直站立,让庆嫂拿着一把木尺在她身体上下仔细丈量。   “这些事别人都做不好,还得我亲自来管。”姜氏说:“我昨天就想着,你刚来朝歌,想必是诸事从头,百样尚缺的。”   “妲己涉世未深,识见短浅。凡事需得姐姐指引才行。”   “姐看你谦恭多礼,不事张扬,内敛有才,不似别人那般肤浅。只管放心,姐好呆是这后宫之主,自会照顾你的。”   “如此,妲己不知说什么好了。”   这时庆嫂丈量完毕,对妲己说:“不知娘娘最喜哪种颜色和款式?奴婢这就准备去剪裁。”   没等妲己回答,王后说:“各样颜色和款式统统先做上两件,宫里又不缺布料。”   “好的,王后。”庆嫂领命出去了。   王后又把玲儿也支了出去:“都先退下,我和妲己娘娘说会儿姐妹话。”   众仆人都轻轻退出房间,关上门。   妲己心知王后有私密话儿要说,于是认真坐到王后面前。王后说:“你年纪轻轻,尚不知道这宫里深浅。姐不是要教导你,只是好意提醒你几句。”   妲己点头,表示愿听教诲。   王后说:“大王政务繁忙,百事缠身,后宫诸众都要体谅大王,不要有事没事就黏在大王身边。”接着压低了声音说:“男女之事上,你还不太懂。男人都是一时新鲜,你越黏得他紧,他反而腻烦得越快。”   妲己听出来,王后并非真的替妲己着想,只是防着妲己对她不利。   姜王后父亲也是一方诸侯,还曾是朝廷重臣,生前跟国相比干关系最为亲密。姜氏嫁给帝辛正是比干从中牵线。她几个兄弟,身在封地,手握重兵。其中一个还在朝廷任卿士之职,没人敢小觑于她。   她如今五十多岁年纪,倒不在乎争风吃醋,向夫君献媚争宠这些事。帝辛晚上跟哪个女子上床,她一点都不介意。她只介意一件事,保住她王后地位。   按说,有国相比干的支撑,她后台坚实。帝辛也算不上那种狼心狗肺之辈,总还念着些夫妻情份。她其实不必太过担心,她的王后地位牢固得很,没什么人有能力撼动她的王后宝座。   但她戒心如此之重,不是空穴来风。因为她的婆婆,即帝辛的母亲就是眼前实实在在的例证。   帝辛的母亲原本就只是一个地位低贱的妃子,到生下儿子微子启和微子仲以后,便被帝乙扶正为王后,然后才生下帝辛。有人得宠,自然就有人失宠,在宫里,鸡鸭升天,天鹅就得下地,帝乙原先的王后就被无情罢黜了。   姜氏害怕帝辛效法父亲,上代的故事,下代再次重演。自己莫名其妙成了那个被罢黜的王后。谁也算不准大王会不会一下心血来潮,突然将自己喜欢的妃子扶正成王后。这种事,帝辛真要想干,没人阻得住。何况,他们夫妻之间,早没了多少感情的维系。   帝辛征伐有苏,尚未班师回朝的时候。姜氏就听到消息,说帝辛迷上了有苏公主苏妲己。起先她并不太在意,知道帝辛一世风流,眼前过不得美女。但后来听说,帝辛对苏妲己的迷恋非比寻常,对妲己百般体贴,处处顺从;不是妲己要什么有什么,而是帝辛有什么给什么。为哄妲己开心,帝辛居然还陪同妲己去祭拜敌首苏护的坟墓;回朝途中,也是一再耽搁,带着妲己游山玩水,别提多甜蜜了。姜氏这才开始担心起来,不敢漠然视之了。   帝辛回朝这两天,姜氏仔细观察,果然发现这两人好得形影不离,昼夜缠绵。妲己俨然成了帝辛此生最爱。姜氏躺在床上想了一夜,觉得自己不能坐等事态发展。得主动行动,防患于未然。   因此,今天来找妲己,先给这黄毛丫头敲敲警钟。得让她意识到,她姜氏可不是糊里糊涂的老太太。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,敏锐着呢。任何不良心思,趁早打消。   妲己哪有争王后的想法,她压根就一俘虏,连朝歌都不想来。于是说:“若真的大王对我很快腻烦,我倒巴望着呢。乐得一个人呆在屋里,读读书,弹弹琴。他天天守着着我,好多想做的事都做不成。可他是大王,我又赶不得他。”   姜氏说:“妹妹若说的都是实话,姐姐也就宽心了。这人啊,还得自己寻找快乐,别给男人厌倦了,就变得无所适从。妹妹如果寂寞,不妨常上姐姐屋里坐坐。姐带你拜神向佛,忘掉这尘世烦恼,自有人生别样的妙处。”   妲己当然没有王后那种老年人的爱好,嘴上说:“多谢姐姐关心,妲己一定多去看望姐姐。妲己说的句句都是实话,妲己父母双亡,这里亦是举目无亲,活命已是不易,哪有更多想法。”   姜氏见妲己说得诚恳,倒觉得自己有点戒备过度了。不过临走时还是多说了一句:“妹妹莫要跟萧王妃、刘王妃那些人太过接近。那都是些贪得无厌,最爱搬弄是非的小人。难保惹出不必要的麻烦。”   得让这小丫头孤立起来,别让她跟人结伙成团,形成宫中一股力量。姜王后心里想。   “明白了,姐姐。姐姐慢走。”妲己表示听从王后“衷言”。   第 13 章   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——春节,是踩着家家户户的春联到来的,是踩着家家户户的腊肉和年糕到来的。然后它又带来一声声的鞭炮和满天的烟花。   王家宫殿里,也要过春节。朝臣们都放了假,回家陪伴老婆和孩子。   帝辛整个春节都跟妲己在一起,除了祭神和祭祖,只在外面吃了两顿饭。第一顿,是春节第一天,跟姜氏王后及儿子孙子们吃的团圆饭。饭吃得很匆忙,总共没呆满三个时辰,就走了。   第二顿,是春节最后一天的元霄节,朝臣们都来上朝时,帝辛象征性的跟朝臣们进行了一次节日聚餐。就新年度的朝廷政务作了一些讨论。   以前过春节,帝辛只跟几个妃子吃上一两顿饭,其它时间都是陪着姜王后和孩子们。姜王后平时比较随意,独对春节特别重视。   每年春节,姜王后都会把两个儿子殷郊和武庚两家人都请来,加上儿媳和孙子孙女,足有十几口个。每顿饭,一家人围着桌子一大圈,要吃好长时间。大家说说笑笑,一整年的内心空虚,一下子就给填满了。   今年春节,姜王后还象往年一样,仍期待着夫君陪着她和孩子们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。可她忘了,今年不同了,今年宫里来了一个新人,苏妲己。这个苏妲己,就是她的幸福“克星”。   夫君虽然只吃了第一顿饭,第二顿就没来,第二天、第三天都没来。但姜王后仍然每顿饭都要给丈夫留着座位,并叫下人去找一遍大王。可是,每次下人的回复都一样:“大王说了,你们自己吃,他不过来了。他跟妲己娘娘在一起吃。”   姜王后一直强忍着,盼望着,到第五天,终于克制不住,筷子一扔,自己也不吃了。儿子孙子们也都不欢而散,各回了自己家里。姜王后一连几天坐在神像前,闭上双眼,双手合十,脸若冰霜。   以往春节,帝辛还会到姜王后床上睡上一两夜,老夫老妻难得温存一回。可现在,帝辛连姜王后的床边都没来沾。姜王后一年四季,连春节都闻不到丈夫的味。   怪来怪去,还是怪那个“小妖精”苏妲己,不知她用了什么法术,把夫君迷惑成这样。表面上装出一副楚楚可怜,被逼受胁的样子,其实心里奸诈得很。多年来,还没有那个妃子敢如此破坏她姜氏的家庭幸福,偏就苏妲己如此气焰嚣张,为所欲为。这个“小妖精”,一定得给她点颜色瞧瞧才行,放任下去,必成大患。同时,也要给大王“提个醒”,他这样下去,实在有失君王体统。   帝辛就没姜王后那么多心思,他就是觉得跟妲己在一起快乐、愉悦、舒服,心情格外放松。谁又不想在开心的地方呆着呢?至于什么老婆和家庭的幸福、丈夫和父亲的责任,统统先丢一边。   妲己倒是说过他:“大王,你该多替姜王后想想,抽点时间陪陪她,别总赖在我这里。要不然,只怕姜王后还以为我在中间作梗。”   “你怕什么?有我在,没人敢为难你。你别想那么多,咱俩是咱俩的事。”他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。   妲己又能怎么做呢?帝辛现在随时要脱她衣服,她都没劲反抗了。   元宵过后,春节算是结束。帝辛不得不忙碌起来。因为接下来,是各个诸候小国前来给天下共主帝辛“拜年”朝贡,这是一年一度例行的礼仪。大船小船、大车小车的贡品送达朝廷库房,帝辛总得跟来使见面打个招呼,客客气气的招待一番。   妲己没有帝辛在身边,清闲许多。帝辛怕她无聊寂寞,就说:“给你买只宠物狗吧,或者宠物鸟,你喜欢哪一种?”   “我不要狗,也不要鸟。”妲己说:“我有琴,弹弹琴一天就过去了。”   “你说过想要一些诗文书籍。我保证,我会帮你办到的。”帝辛说。   妲己兴趣变得浓厚:“是吗?能找到更好,实在找不到也别勉强。”   妲己确实感觉特别无聊寂寞,宫里的人都是隔着肚皮不知心,她找不到一个真正可以聊天谈心的人。   因此,她常常一整天就坐在屋里弹琴,自娱自乐。每次弹起古琴,心里想起的总是冉季载。虽然想他一次就恨一次,却始终无法忘记。越想越心痛,越痛越想念。   不管自己多么恨他,自己却很愿想起他。这种感情特别奇怪。她无心去想这是什么原因,只甘愿自己被这种带恨的思念所折磨,随便怎么折磨都行。   她的琴声因为对冉季载的思念和绝望,而变得哀怨声声,好在,宫里没人听得懂她的琴声。   她万万没想到,那个她恨透的男人,其实已经来到了她身边。   给帝辛朝贡的人群里,就有来自周国的使者。周国今年朝贡,似乎比其它诸侯国表现得还要积极。不但早早到来,贡品也比往年更加丰富。光是青铜器物,就比去年翻了一倍。   这次周国派出的使者也不多,仍是太宰周公旦和十王子冉季载。对于这次派冉季载出使商国,周侯周姬发又跟大臣们商量了好几天。   以周侯的意思,是不能让冉季载同行的。天知道他那么年轻冲动,见了妲己的面,会干出什么事来。他和妲己的事,一旦让帝辛知道,事情将变得不可收拾。其它大臣都跟周侯的意见一致。   可太宰周公旦跟周侯作了担保,一定不会出事。说要想妥善解决冉季载的问题,必须让他去一趟朝歌,让他对妲己死心。   因此周姬发把冉季载叫到面前,要冉季载当着他和朝臣们再次做了保证,一切听从周公旦安排,不得擅自作主。冉季载信誓旦旦的答应,才同意了他的请求。   随后,周侯又与周公旦单独讨论了这次出使商国的机密任务。主要是摸清帝辛对周国的态度,有没有可能对周国突然用兵,什么时候用兵,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等等。   周公旦表示,他会想办法跟亲王微子启以及比干儿子箕等人接触。不过,不能保证拿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。周侯说,尽力就行。   帝辛对周国来使也很重视,他清楚周公旦在周国朝廷的地位,因此盛服出迎。本该带上王后姜氏相陪,姜氏却因为春节的事情生气,假称身体不适,拒绝见客。帝辛便把妲己带在身边,多少显得主家礼数周到一些。   见面地点就在正殿大厅,另有几个负责外交事务的大臣陪伴。   妲己原本也不想来见客,接见各国使者,她可以不必出面。但听说是周国来人,便满口答应。她想看看周国来的是什么人,不知道还是不是周公旦和冉季载。心里最想的,是跟冉季载再见一面,要看看这个负心男人会有什么表情。   帝辛和妲己并坐在朝堂首席,一会儿,周国使者被人引进殿来。妲己一看,心一下提上来,果然心想事成,就是周公旦和冉季载。冉季载依然一身银甲军服,还是那么英气逼人。   冉季载也是一眼看见正襟危坐,一脸漠然的妲己。她一身珠光宝气,娇美身段更添了华贵气质。   周公旦与冉季载到达正殿,跟大王和王妃行礼。周公旦发言:“周国使者公旦携王弟冉季载参见大王和王妃。”冉季载与妲己互看一眼,都默然无声。   帝辛对姑父家里的人大体还是熟悉的,但跟年小的冉季载从未见过面。因此帝辛就问:“这个就是冉季载吗?长得这么一表人才,成婚了吗?”   冉季载被周公旦叮嘱过,不许随便开口说话。因此只默默给帝辛施个礼。   周公旦替十弟回答:“他年轻,没见过世面,这是第一次来朝歌,什么都不懂。还请大王千万包涵。”   帝辛笑笑说:“唔,看得出来,有点腼腆。既然是第一次来,那就多玩几天。商国有很多美女,要是有相中的,不妨跟表哥说,表哥一定全力撮合。”   “谢大王美意,我这次带他出来,就是让他出门多长见识的。我们的确有意到朝歌四处走走,看看。”周公旦说。   “很好,看看吧,我让武庚陪着你们,有什么需要尽管提,都是一家人,不必拘礼。”此时帝辛吩咐酒菜上席,招待来使。   公旦与冉季载依宾主礼节入座,周公旦说:“谢大王体贴。我们也就是随便看看朝歌繁华市面,不会走太远。”   “对了,这是妲己娘娘,你们的表嫂,认识一下。她是苏护女儿,有苏国公主,不知道你们以前听说过没有。”帝辛指着妲己介绍。   周公旦表现得从未认识妲己说:“哦,有苏公主啊,我去过有苏几回,但想不起是否见过面。没想到做了我等表嫂,失敬失敬。”   妲己说:“应该没见过,也许见过,年纪太小记不住了,我对太宰大人也没印象。”又指着冉季载说:“这位公子,似乎也未见过,真是你们周家人吗?”   冉季载抬手施个礼,似乎想要开口说话,周公旦赶紧抢着说:“这是十弟冉季载,从前就很少出远门,所以没多少人认得。”   帝辛望着妲己说:“你说什么呢?他不是周家人是谁?我没见过他,也不会怀疑这一点。”   “我只是随口一问,感觉他跟周家人长得都不象,我小时候也去过周家一次的。”妲己说。   周公旦说:“实不相瞒,我家十弟前一阵说了一门亲事,本来都准备好办喜事,不幸那姑娘突患重疾,一夜殒命。十弟因此疼心,终日长叹、郁郁寡欢。这次带他出来,也是让他出门散散心的意思。”   “哦?还是个痴心王子,难得难得。不过,人死不能复生,好女人多的是,不要太过悲伤。要是愿意,表哥帮你在商国再寻一个美貌女子,不是难事。”帝辛说。   “是啊,大王说得有理。”妲己说:“商、周两家上一辈就有联姻美谈,现在若再联姻,两国更添佳话。妲己觉得,此事大王应竭力促成才好。”   “是啊,我也正是此意。”帝辛望着周公旦说:“不知太宰大人意下如何?”   周公旦说:“好事确是好事,多谢大王和娘娘一片热心。但这到底是十弟终身大事,还得由他本人作主。回去我跟十弟及二哥商量一番,再作定夺。”   “谢大王、娘娘美意。”冉季载突然不顾周公旦朝他暗使眼色,开口说话:“冉季载生性怪僻,只对周国女子有好感,对他国女人素无兴趣。个人觉得他国女人,都是虚情假意,朝秦暮楚之辈。因此,大王、娘娘好意,冉季载这里心领了。”   帝辛大笑说:“哈,好一个‘生性怪僻’,十表弟果然是出奇的怪异。既如此,那就不勉强了。大家喝酒,喝酒。”   妲己说:“十表弟言辞古怪,请问出自何种依据?他国女人有何不同?怎么就虛情假意、朝秦暮楚了。”   周公旦说:“娘娘勿要介意,他只是疯言疯语而已,没有别的意思。”   帝辛也说:“你跟他计较做什么?各人有各人观点,他那么想是他的事,跟别人没关系。随他好了。”   妲己说:“我就是不服。在这里,我也是他国女人,他那话说给谁听?”   周公旦几乎有点慌神,连连施礼说:“娘娘莫要生气。十弟无心之言,并无所指。请体谅他最近痛失心上人,神智错乱,多有胡言乱语。”又对冉季载喝道:“还不快点给娘娘道歉。”   帝辛说:“算了算了,一家人,何必搞得这么紧张。十表弟新丧爱人,难免怨天犹人,说些愤世嫉俗的言语,这能理解。我相信他也不是故意含沙射影,他跟娘娘素无仇怨,没有这个必要嘛,是不是?”   周公旦说:“不管怎么说,还是冒犯了娘娘,他一定得道歉。”又对冉季载说:“我说话你听见没有。”   冉季载这才起身恭恭敬敬向帝辛和妲己鞠躬施礼说:“对不起,冉季载说话未经大脑,若有冒犯,恳请大王、娘娘谅解。”   妲己故意对帝辛说:“他说什么?声音怎么这么小?”   帝辛微笑不言。   冉季载听见,只好又提高了声音,重说了一遍歉辞:“对不起,冉季载说话未经大脑,若有冒犯,恳请大王、娘娘谅解。”。   为了缓和难堪气氛,帝辛于是转换话题对周公旦说:“二表弟姬发最近可好?”   周公旦说:“马马虎虎吧,也是上了年纪了,经常头昏眼发,浑身乏力。有时听大臣们汇报政事,突然就闭着眼睛打起瞌睡。做不了多少事了。”   帝辛说:“难怪听说他有几个月没出宫了。说到年纪,他可比我年轻十八岁,身体怎么弱成这样?我现在除了酒量不比从前,身体基本上还是没多大毛病。”   “他哪能跟大王你比,大王经常习武,身体自然强健。二哥年轻时候喜欢读书,熬夜太多。加上父亲羑里服刑那一阵,二哥过早担起家族重担,也有一些操劳。”   “唔,确实不容易,大家都不容易。”帝辛说:“我这里还有一些万年人参,到时你带回去,给他补补身体。”   “那就替二哥多谢大王了。”周公旦施礼说。   “我听说周国有人发明一种厉害武器,叫弩。有没有这回事?”帝辛假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。   “没有,没有。大王哪里听来这种谣言,实在是无稽之谈。大王如若不信,不妨亲去周国查访,周国绝对欢迎。”   “那倒不必了。既然太宰天下诚信之下,你说没有,自然可信。”帝辛说。   公旦与帝辛交谈的时候,妲己与冉季载都借端杯饮酒的瞬间,眼光从杯边悄溜出来,互相狠瞄对方。一对眼光空中对撞,然后激烈拼杀,只是声息全无。   妲己对帝辛说:“大王,今天席上怎么没有海带?臣妾倒想吃一些。”   “你要吃海带?容易。”帝辛立即吩咐内侍总管,叫御膳房上些海带。   很快侍女们就把御房精制的“酱香海带丝”端上席来。主、客桌上都各放上一盘。   妲己夹了一点海带丝放进嘴里,边吃边说:“嗯,不错。二位使者请一定尝尝,这是来自东海的优质海带,你们常居西域之地,不容易吃到。尝尝吧。”   “是啊,这是刚刚送到宫里的新鲜海带,二位尝尝。”帝辛也说。   公旦于是顺从主人意愿,吃一口也赞说:“确实不错。大王、娘娘真是太有心了,这东西我们确实很难吃到。”   冉季载拿着筷子,望着海带丝,却是直皱眉头。公旦看见说:“你干吗?别这么没礼貌,快吃一口,以免让主人感觉不敬。”   冉季载小声说:“我不喜欢吃海带,吃不下去。”公旦不知道,十弟其实对海带过敏。   周公旦说:“吃不下也给我吃一点,我们是在做客。”   妲己故意催促说:“怎么了?嫌我们的海带做得不好吗?”妲己知道冉季载对海带过敏,故意为难冉季载的。冉季载这个秘密,是在上次订亲时,被妲己发现的。那次从未吃过海带的冉季载吃了一点,饭后就开始肚子疼。还是喝了太医的汤药才止住疼痛。   “是不是没吃过?吃吧,保证你吃了,还想吃第二口。”帝辛不知其中曲折,以主人的语气也劝说。   冉季载知道躲不过去,只有勇敢跟妲己“对战”。于是顽强吃下去一口,还假装满意说:“唔,真的不错。”神情表现出,来吧,妲己,看你还有什么招数。   妲己也装出待客的热情说:“好吃就多吃一点。”转头对侍女下令:“给二位使者再多上一盘海带。”   第 14 章   酒宴结束,周公旦与冉季载告辞回了驿馆。   两人一走,帝辛对妲己说:“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,妲己。”   妲己心里略有些紧张,以为帝辛看出什么问题来,脸上镇定说:“怎么了?”   “没想到你口才如此凌厉,那两人都是周国重臣,倒被你‘整’得两个傻瓜似的。看见他们语无伦次的样子,我差点忍不住笑。很好很好,这次把你带来,真是意外收获。周公旦号称天底下最知识渊博的人,今日却被娘娘一番戏弄,真是给我解气。这家伙,一直是商国最大的威胁。”帝辛说。   “谢大王夸奖。”妲己松了一口气,谦逊说:“我也不是存心‘戏弄’他们,他们本来就说话不讲道理。”   “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。”帝辛说:“满朝文武,还从没人做到这一点,从来没有。”   妲己见帝辛心情良好,于是说:“为妾自进宫以来,一直未出宫门,今听说元宵街市热闹,很想去看一看。就便购些胭脂、簪钗之类。”   “你要出宫?那些东西宫里都有,何必亲自去买?”帝辛说。   “我就是想去看看热闹,整天闷在屋里,烦得很。”妲己说。   “那等我处理完各国使者的事情,专门陪你出去一趟。”   “你干嘛什么事都要陪着我,不如你把我拴在你裤腰带上吧,好不好?”妲己讥讽说:“你是不是还怕我逃跑掉?我能跑哪里去?”   “不是这个意思。”帝辛尴尬说:“我是担心你的安全,你知道你不是一般人物。”   “我怎么就不一般了?”妲己生气说:“我以前做公主的时候,才没这么小心过,想去哪里去哪里。如今成了你的人,跟关在笼里的鸟还不如。”   “你别生气啊。好了好了,答应你了,但是不要在外面呆太久。多带些人跟着。”   “知道。”妲己表示感激说:“我让玲儿贴身跟着,带三四个侍卫就够,你就别管那么多了。我很快就回来。”   “那行,你去吧。”帝辛说:“我这里还得叫人盯紧周公旦,恐怕顾不上你。不知道他会玩些什么把戏,这些周国人不老实得很。”   妲己回到房间,却在房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,心神不宁。你拿出那块“玉佩”看了又看,终于下了决心,把玲儿叫进来:“玲儿,姐有事要你帮忙,你帮不帮?”   “娘娘有事尽管吩咐,玲儿万死不辞。”玲儿答。   “姐要去见一个人,一个很重要的亲人。但这事不能让大王知道,你能保守秘密吗?”   “能,放心吧,玲儿是娘娘的人,只忠于娘娘一人。”   “好,姐就相信你了。你跟我出宫,一切听我指令行事。”   妲己再挑了几个对自己忠心的侍卫,然后乘坐车轿出宫而去。先假意在街市绕了一圈,慢慢向周国使者居住的驿馆靠拢。   周公旦跟冉季载回去驿馆,公旦在马车上就开始训斥冉季载,责备他不该在酒宴上擅自发言,差点酿出大祸。还说,他若是继续这么不听话,就连夜把他送回周国。冉季载不敢顶撞,又跟四哥道了一番歉。   车到了驿馆,还没下车,冉季载就开始捂住肚子,一脸痛苦。   周公旦问他怎么了,他如实说:“我吃海带过敏,现在肚子痛得厉害。”   “过敏?过敏你还吃?”说完就意识到这事不能怪他,于是说:“你先别动,马上带你去医馆。”   两人就没进驿馆,马车又继续前行,找到一家医馆。医馆郎中看了看说:“确是食物过敏,没事,吃一剂药就好。”   冉季载在医馆服了药,歇一歇,感觉好多了。周公旦才带着他回到驿馆去。   到了驿馆,公旦让冉季载躺去床上休息。对他说,他要去一趟“亲王府”和“国相府”,拜见一下大表兄微子启、舅舅比干等人。大过年的,这个礼数必须要到的。原是打算带冉季载一起去,现在他身体不舒服,就不带他了。   “你好好休息,我马上就回。”周公旦说。   “放心去吧,我没事。”冉季载说。他刚刚见了妲己面,心里很不平静,其实哪儿也不想去。   周公旦留下两名随从照顾冉季载。其它人跟着他带了些礼物,出了驿馆,上了马车,先往“亲王府”而去。   驿馆外面的隐蔽处,一直有一名武庚派来的暗探盯梢。帝辛叮嘱武庚,派人跟紧周公旦,掌握他的活动情况,都去了什么地方,跟什么人见面,做些什么事等等。   此时暗探一见周公旦乘车离开,也赶紧跟了上去。   妲己车轿在驿馆不远的巷子里停住,妲己差玲儿先去驿馆与冉季载见面相约。玲儿领命来到驿馆,找到冉季载所住房间。   冉季载不认识玲儿,问玲儿找谁。玲儿问明他就是冉季载,也不拐弯抹角,直接告诉他,娘娘妲己来了,想要见他一面。   冉季载做梦都没想到妲己会来,一时有点慌神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玲儿说:“娘娘是秘密出宫的,你不要声张。同意了,我就领她来,不同意,我们就走。”   冉季载这才赶紧说,让她来吧。心里想,倒看她说些什么?   冉季载在房间等了片刻,果然玲儿领着妲己到来。玲儿和周国随从一起站在门外守候,妲己的侍卫留在楼下,守住驿馆大门。然后妲己独自进了冉季载房间。   但她一进屋里,还没说话。就被冉季载一步蹿上来,一手掐住脖子,顶在墙上。另一只手紧握一把单刃短刀,锋利的刀刃压在妲己那张美艳绝仑的脸蛋上。   “你还来干什么?以为我下不了手吗?”冉季载狠狠说。   “想杀我,是吗,动手啊。我就是来送死的,还不赶紧点。”妲己毫无惧色。死在他手里,她倒心甘情愿。   “说啊,从宫里跑到这里,到底要干什么?是来看我笑话吗?朝堂上“嘲弄”我还不够吗?”   妲己用一种嘲讽的表情看着他,不说话。   “快说啊。你不是很伶牙利齿的吗?怎么说不出来了?”说时,掐她脖子的手就用了力,短刀离她的身体更近了。   妲己努力忍住疼痛,冷冷盯着他:“那你从周国那么远跑过来,又是想干吗?”   冉季载暴怒说:“你别问我,现在是我在问你。当初咱俩是怎么说的?一生一世在一起,这话是你说的吧,只是放屁吗?你知道这半年多来,我是怎么过的吗?你长着一副什么样的狠毒心肠啊,怎么说变就变了。”   妲己说:“哦哟,我变了,你一点没变是不是?你真清醒呢,冉王子。对你来说,我是一件什么东西,想要就要,想扔就扔吗?我求助无门的时候,怎么就没人来问我有没有变心。事到如今,竟然又关心起我说过什么话了。真是可笑呢。”   “是你背叛的誓言,背叛的感情,你倒理直气壮起来了。我告诉你,别逼我下手。我没什么可牵挂的,惹火了我,咱俩今天就血溅当场,同归于尽。”冉季载狂怒着用力摇晃着她。   妲己被掐得几近窒息,大张着嘴,但却没有挣扎。身体被冉季载一顿猛晃,一件东西就从腰间掉下地来,正是冉季载赠送她的那块定情“玉佩”。   冉季载低头一见“玉佩”,惊得立即松开手。他从地上捡起那块“玉佩”,端详一阵说:“你还留着它?你一直留着它?”   妲己喘了几口气,平复一下情绪说:“是啊,我没出息,好几回扔了它,又捡回来。”   冉季载眼里有了泪花:“既然你心里还有我,为什么又要跟帝辛在一起?”   “我有选择吗?请你告诉我,我有选择吗?我们被商兵团团围困的时候,我是多么盼着你的出现啊,那会儿,你又在哪里?你还记得世上有妲己这个人吗?”   冉季载终于彻底醒悟了,一下跪倒在妲己脚下:“对不起,妲己。是我害了你,害了你一家。我竟然还对你发脾气。”   妲己流着泪说:“我只是想不通,我爹明明派人去周国求援了,为什么连你的影子都看不到。”   冉季载抱住妲己双腿说:“我知道我错了,现在说什么都弥补不了了。我只求你,跟我走吧,你愿意跟我走的,是不是?”   妲己拉开他的手,从他身边躲开说:“别说这种孩子话,事到如今,咱们都回不了头了。我今天来,不是想改变什么。只是要弄清心里的疑问,我不相信你会变心,可为什么你又那么心狠。现在事情弄清楚了,我身上也感觉轻松了。”   “你轻松了,可我不轻松啊。”冉季载站起来,又上前抓住妲己肩膀说:“跟我逃走吧,逃到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,我不能没有你啊,妲己。”   妲己再次避开他:“别这样,冉王子。你知道这么做,将会引起多大的灾祸,有多少人将会因为你我而死于非命。咱们接受现实吧,你回去娶个好女人,好好过日子。忘得了,你就把妲己忘掉,妲己不会怪你。忘不了,你就默默记在心里吧。玉佩仍然让我留着,我的身体虽然不能属于冉王子,我对冉王子的心千万年都不会改变。”说着,又把冉季载手里的“玉佩”拿回去了。   “真的只能这样了吗?”冉季载痛苦的望着心上人。   “是的,我们什么也做不了。”妲己说:“我得走了,我不能逗留太久。你自己保重。”   “一定要记得我,我还会来找你的。”   妲己嫣然一笑,挥挥手,出门离去。冉季载一直站在楼上窗口,眼望妲己的车轿消失在街角。   妲己回到宫里,心情突然变得格外愉悦,尽管有一点点遗憾和伤感。毕竟几个月来压在心里的一块巨石搬开了。终于知道冉季载还是深深爱着她,从来没有变过心,所有的一切果然只是误解。她不求跟冉季载一生一世呆在一起,自己没资格奢望这些了。只要冉季载心里还有她,还念着她,她就心满意足。   她觉得,无论自己身陷何处,魂锁哪里。只要冉季载对她的爱还在,她在这个世界上,就永不孤独。   她心情一好,就想跟别人说说话。可帝辛不在,她忽想起春节里一直被帝辛缠着,也没空去看看王后姜氏。说起来,无论从情理上,还是身份上,自己都是该主动去拜访王后,给她拜个年的。   她立即行动,吩咐玲儿准备车轿,又带了些见面礼物。然后往王后宫里去。   车轿到王后宫门停下,妲己下车,却吃了一惊,发现宫门紧闭,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。难道王后出宫了?   于是差玲儿上前询问。王后宫里管事开门解释说,王后在是在家,但不想见人。原来,王后春节因为生帝辛的闷气,这几天一直关着门,不愿见任何人。   妲己就叫管事报上她的名字,说妲己特意来看姐姐。   管事进去了,过一阵回来,说:“王后说了,她不认识什么妲己,叫她快滚。”   妲己简直不敢相信王后会这么说,前一阵还带着裁缝来给妲己量身,分明又亲切又和气的一个人,怎么突然就翻脸了。   妲己叫管事再去禀报,说妲己没别的事,就是来陪姐姐说话。管事只好又进去,回来说:“王后说了,不想见不要脸的妖精。再厚着脸不走,就放狗出来了。”   妲己几乎傻了眼,她完全搞不懂自己哪里得罪姐姐了。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干啊。   管事看她一脸惊愕,凑上来小声说:“娘娘还是回去吧,王后正生你的气呢?等她气消了你再来,事情还是解释得清的。”   妲己居然还没清醒,问道:“她干吗生我的气?我怎么得罪她了?”   “这个,娘娘自己想想,老臣只能说到这里。”管事退回去了。   妲己只好打道回府。车轿上慢慢想清楚,应该是大王连日来,昼夜呆在她房里,冷落了王后,王后把气都撒妲己头上了。   妲己到底年轻,原以为这件事不能怪自己,是大王赖在她房间不肯走,她有什么办法?她若把大王得罪,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?诺大一个王宫,要不是有大王护着她,她无亲无故一个外地人,不被别人当狗一样欺侮死才怪。   想王后也是明事理的人,这事应该心里清楚,真怪不到她妲己头上。她不是没劝过帝辛,要帝辛处事周到一些,每个人的情绪都要照顾到。可帝辛就是那么固执,说只有跟妲己在一起才真正有活力,跟别人在一起,实在没劲。   没想到,人家可不会跟着她这么去理解。   她越想越烦闷,压抑得气都喘不过来。因为,她很希望处理好这件事,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。唯一的办法,就是让帝辛离开她。但这又怎么可能呢?   她对帝辛是有影响力,帝辛愿意为她做任何事。可唯独让帝辛跟她分开,是她绝对控制不了的。她要有这本事,也不会跟在帝辛身边,被掳到朝歌来了。如果真能那样,倒是她求之不得的。谁又了解,她真正希望跟着的人,才不是帝辛大王呢。   她实在开心不起来了,坐在床上闷闷发呆。   帝辛进来了。一看她的样子就问:“怎么了,美人。出宫不好玩吗?说了叫你别出去。”   妲己知道不能跟他说王后的事,一说出来,帝辛必然生王后的气,找王后发脾气。到时,自己正好成了在他们夫妻之间作梗的小人。   妲己只好把苦闷藏进心里,挤出一点笑容说:“没事,只是有点困乏而己。”   帝辛于上前,体贴的把她搂进怀里:“那我抱着你休息一会儿。”   妲己却挣开说:“你别抱着我,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。”   帝辛到底力气大,一下把她扯过去:“那不行,你一个人呆着,那我上哪儿去,你别想赶我走。”   还有什么办法?妲己无力的倒到床上。   第 15 章   大商帝国的议事正殿里,帝辛身穿正服坐在王座之上,朝臣们都坐在竹席铺就的地板之上,开始一天的例行朝会。   所有大臣大都到会,唯独国相比干没来。他年事已高,基本上处于半“离休”状态,不是重大国事,一般不召他上朝。而且帝辛也最怕他唠叨,乐得他不在身边。   “今天有什么要议的事?快点报上来吧。”帝辛说。   卿士孟羊上前呈报:“讥国与卢国因为一片山林的归属,引起纠纷,两方都准备动用军队,大打一仗。朝廷需派人前去调解,派谁去合适,请大王与众大臣商定。”   “嗯,还有什么?”   “卫国一户奴隶主家,老少二十余口,深夜被人杀害,财物掠夺一空。此案卫侯无力侦破,请求朝廷派人协助。”   “还有吗”   “还有朝歌城内,最近地下赌庄又呈猖獗之势。此事多年来屡禁不止,现再次呈报朝廷商议解决良策。”   “行了行了。”帝辛不耐烦说:“都是芝麻小事,你们拿下去各主管大臣商议,不必呈报给我。”   众大臣一阵争吵,这个说,这事该你管;那个说,这事不归我管。   “各位安静,各位安静。我今天要跟大家商议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。”帝辛说。   大厅里立即安静下来,众大臣一齐望向大王。   帝辛说:“最近,我跟娘娘妲己一番交谈,对我启发不小。我突然发现,我们商国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,不知各位是否觉察?哪位知道吗?是什么问题?”   众人面面相觑,谁也不明白帝辛说什么。帝辛指名问:“太史大人,你知道吗?”太史如德摇摇头。   帝辛又望住内史官陆修:“陆大人,可知?”陆修也是摇摇头。   “那国老呢,国老可知商国最严重的问题是什么?”国老乔喜脸有羞愧之色,摸着山羊胡子没出声。作为王家子弟的老师,被别人问得哑口无言,实在有点丢脸。   “都不知道,没一个人知道,问题严重到这个地步。”帝辛说:“我发现啊,我大商朝廷竟然没有一个象样的藏书楼,图书字画少得可怜。要不是妲己娘娘酷爱读书,不到三天,就把宫中现存诗书读完,我都没意识到这个严重问题。”   “这不是什么问题吧,大王,这很正常啊。一直以来都是这样。”国老乔喜说。   “还说不是问题?泱泱大国,竟然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本书籍。诗文图书永远是古代传下来的那几本;乐舞歌赋除了《桑林》、《大护》这几个,几百年没有新增变化,听得耳朵都生了虫。”帝辛说。“这难道不太寒酸了吗,啊?各位官老爷。”   国老说:“大王啊,现存书籍已经完全够用了。这东西不比金银财宝,越多越好,多了没什么用处的。尤其是诗文这种东西,多了有什么用?没用的。”   “国老这么说没有道理,怎么会没用呢?妲己娘娘就非常爱读,她喜欢读,就肯定是好东西,既是好东西,怎么能说多了没用呢?据我了解,周国就对图书很重视,宫中收藏了大量的好图书。我想,周国人那么精明,不可能把废物当宝贝收藏。”   “可大王有所不知啊。”国老说:“周国人至所以为人奸诈狡猾,满嘴谎言。正是读了太多图书的缘故。图书这东西,也是一把双刃剑,用得好,有好处;用不好,只会毒害人心。”   “那我们就用好它。”帝辛一拍桌案说:“国老不必多言了,此事本王已有定夺。今日起,向民间广泛收集图书字画,鼓励所有国人书写诗文,优良者,重重有赏。命百工熊甲,在鹿台新建一座大楼,专作藏书之用。我们一定要比周国人收藏图书更多。命卿士孟羊,将此令撰写工整,印发各地,昭告天下。各诸侯有献书者,可抵贡品。朝廷各官员,亦要悉数尽力。”   “不可啊,大王。”太史如德立即葡匐向前:“此事万万不可。历来诗文,只允许王侯贵族书写,平民百姓有敢执笔者,罪当处斩,怎么能鼓励平民书写,还重重有赏。大王此举,推翻历代传统,令卑贱平民得志,必将引发大动荡。”   “是啊,是啊。”众臣一齐附和:“恳请大王三思。”   “怎么回事?这是怎么回事。居然所有人都反对我,就没一个赞成的吗?”帝辛说。   内史官陆修回禀说:“大王,此事不可凭娘娘一人之喜好,就随意修改根本国策。几百年来,诗文皆由王侯贵族书写,方有一万年传之不厌的经典。有此经典,自然不需其它。若允许平民百姓书写,必是大量粗俗、猥琐之作泛滥。收之有何用处?藏之有何意义?”   帝辛冷笑说:“别以为我读书少,真的什么都不懂。什么粗俗猥琐之作,就一定都是平民写的吗?我看很多官老爷也爱写。我相信,平民百姓中,也有大智大慧者,未必就比在座各位见识稍逊。何况,我说了,书写优良者,方能重重有赏。我可没说,什么样的烂诗文我都收。”   “大王,大王,你听我说。”太史如德说:“我承认大王也是一片好意。但是传统就是传统,轻易改变不得。大王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超前,太不合符当前形势。周国就算广收图书,亦只是收集罢了,也没敢轻易说,允许平民书写诗文。大王千万仔细思量啊。”   “跟你们这帮混蛋说点什么事,就是闹心。”帝辛的倔脾气又犯了:“我意已决,再有反驳之声,杖责八十。散朝,散朝,都给我滚出去。”   帝辛一露出蛮不讲理的态势,果然没人再敢多说一句。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慢慢走出正殿大厅。   太史如德、内史官陆修以及国老乔喜等人哪里肯就此罢休,任帝辛胡来。   他们走到殿外,拉了四五个官员,脑袋凑一起低声商议一番。“这件事所有大臣都不赞成,我们就把大家团结起来,一致反对大王的决定,不信大王就不改变主意。”内史官陆修说。   “关键是要找个人领头,谁敢领这个头?”如德说。   乔喜说:“有,有一个人,我们只有去找国相比干了,此事也只有国相阻止得了。”   “他会同意吗?”   “所以我们要一起去说服他啊。只要让国相知道这是危害国家的事,他必定会出面。”   一众人谋划已定,就一起赶往国相府拜访比干。   国相府里,比干正躺在廊檐下的一把摇椅上晒太阳。身边有两个七八岁孩童围着他,那是他的孙子在听他讲故事。   比干将近八十岁高龄,身体也是十分清瘦,一双手掌就跟树根似的,布满老年斑的皮肤上,乌黑的血管根根暴起。不过,他精神还是很有生机,并不显得老态龙钟。帝辛送给他的一根乌木拐杖,他一直挂在墙壁上,从未使用过。   他脸颊上几乎没有多少肌肉。这让他的形貌看上去有点“恐怖”,仿佛就是一张薄皮蒙着一个骷髅头。加上他平素就表情严肃,不苟言笑,更给人一种冷峻、威严的感觉,显得很不平易近人。   他的头发、胡子都灰白了,稀疏的头发盘结得端端正正,没有一根散乱的发丝。他的山羊胡子也都修剪过,一根根都捋得直直的。他的衣着也很齐整,即使是在家里休闲,每一粒扣子都扣得严实。光从这一点,就能看出,他凡事是多么一丝不苟。   他一生性格就是如此,看不惯一点点“歪风邪气”的现象,容不得一点点“离经叛道”的事情。   他高风亮节,从来以远古尧舜为榜样,极其注重个人形象。他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妫氏,一个小妾都没有,整个商国贵族里,他是唯一一个。有人指责他不遵祖制传统,认为妻妾满屋,才能显得老爷身份尊贵,受人尊敬。他说,当年尧舜就只娶一个妻子,一夫一妻,没有妾室,正是真正的传统。   比干从小就聪慧过人,诗书过目不忘。整个家族里,他最是知识渊博,可谓是,天文地理无所不通,前生后世无所不晓。正因此,他小小年纪,父亲文丁就经常向他请教;年仅二十岁就被封为太师,辅佐哥哥帝乙理政;哥哥离世时,明知比干不喜欢帝辛,还是把帝辛托付给他。哥哥说,儿子帝辛人倒是机灵,是个可塑之材,只是太过鲁莽,好大喜功。比干若是时常敲打、警醒,加以严格约束,帝辛应该能成大事。   最近,比干心情非常烦乱,对帝辛忧心忡忡,对大商帝国忧心忡忡。兢兢业业辅佐帝辛28年,才知道这个侄儿是多么难以驯服。自登基以来,帝辛没做过一件让比干满意的事,劝谏他,他又听不进去。   比干深知,帝国日渐衰微,四面树敌,非一日之误,几代帝王都有责任,不该苛责帝辛一人。到如今帝辛手里,只有休养生息,韬光养晦,强化内力,才有望力挽狂澜、重振帝国昔日雄风。   帝辛确实比他的父辈、爷爷辈更加志向远大,雄心勃勃。力争成为天下最有功业的帝王之一。可他的方法恰恰与比干的想法背道而驰。28年来,帝辛不顾国力重负,征战不休,持续向东南扩张。以为掠夺就是功业,版图就是荣光。好不容易,对战争有些厌倦了,却又突发奇想,大兴土木,建造鹿台新宫殿。为这些事,比干说过、劝过、骂过,帝辛却只当耳边风。   那日,宫门外迎接帝辛从有苏凯旋,看见帝辛又把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女人带回朝歌,一阵憎恶从心底泛起。本想当场指责侄儿几句,帝辛没等他张嘴,就跑开了。   比干勉强参加了当天重要的祭神祭祖活动,后面的庆功酒宴都没去了。他匆匆回到自己府上,一到家,就自言自语的大发脾气:“这个帝辛无药可救了,大商帝国无药可救了。所有人就安安静静等死吧。”   夫人妫氏从后室出来,劝说他:“你又怎么了?成天成天就这么自己跟自己生气。”   比干说:“还有他这么不要脸的么?一把年纪了,还把一个十几岁女孩挽在身边,神气活现的。这么多王侯将相,真没见过他这么荒淫好色的。就他这样子,还能有什么出息,没指望了,大商全无指望了。”   妫氏说:“他都六十来岁的人了,做什么事,自有他的主见。你何苦还把他当小孩子。”   比干更生气了,说:“他有六十岁的样子吗,你看他有六十岁的样子吗?他跟一个十几岁女孩子还能调情有笑,心智能成熟到哪里去?当初我就说过,他这个人,永远长不大。要不然,我也不会那么反对他继位。”   妫氏说:“你小声点,少说两句。说到底,王座是他的王座,朝廷是他的朝廷。你只不过一个臣子,满朝大臣那么多,就你操这么大心。别被好心当成驴肝肺,反给自己找来麻烦。”   这些天,比干听说帝辛一直跟妲己鬼混在一起,完全堕落成一个贪图享乐、无心理政的昏君。比干有生以来,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心灰意冷的心理。他无心上朝,宁愿躲在家里,随你们这帮不肖子孙,如何昏地黑地的胡来。他实在是心疲力竭,没心情管了。   这会儿,听他讲故事的其中一个孩子说:“爷爷,你讲的故事是怎么来的?”   比干说:“是我的爷爷讲给我听的。我的爷爷又是他的爷爷告诉他的,爷爷的爷爷又是爷爷的爷爷告诉他的。反正,故事就是这么一直流传下来。”   “我的妈呀,好多的爷爷啊。”孩子一脸稚气的说。   比干笑了说:“是啊,好多好多的爷爷,将来还会有好多好多的孙儿。等你们长大当了爷爷,也要把故事讲给你们的孙儿听,让孙儿再讲给他们的孙儿听,就这么无穷无尽的传下去。”   “知道了,爷爷。”孩子很认真的回答。   正说话,相府管家贵叔来报:“老爷,宫里几个朝臣请求面见老爷。”   “让他们进来吧。”比干马上说,随后叫人把孩子领走。说是不想再管朝廷的事情,可一听朝廷有事来找他,立即又觉得义不容辞了。   太史如德等人进了门。一看足有七八个之多,让比干也暗暗吃惊,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情。比干把大家让到内厅,落座上茶,就问:“瞧你们慌成这个样子,不会是周军打到城下了吧。”   太史如德说:“相国啊,你最近也不去上朝,宫里都变天了啊。”   比干不紧不慢的喝口茶,静静望着如德,没说话。示意他说清楚。   如德继续说:“自从大王带回那个女人,整天就跟这个女人厮混,什么都依着那个女人。这回说那个女人爱读诗文,突然又心血来潮,要建什么藏书楼。”然后把今日朝堂上争论的事,一五一十详叙给比干听了。   “大王如此冲动,纯粹只为那个女人,国相一定要想法阻止啊。此事一旦起了头,一发不可收拾。将来让我们这些朝廷官员都去读下贱平民的诗文,那还成何体统啊。”太史如德哭诉说。   “是啊,大王这么任性搞下去,全天下都乱了套了。”国老乔喜说:“怎么能让王室孩子们读那些平民写的诗文呢?我是没有办法教下去。”   “关键的问题是。”内史官陆修说:“诗文书写是一件极其神圣严肃的事,怎么可以让平民来参与。完全玷污、损毁了这项事业的庄重性。我们这些朝廷官员将来书写什么都没了荣誉感,严重打击我们的书写积极性。大王说,我们一年到头,书写的诗文太少。但正是少而精,才显得诗文的地位尊贵,要是泛滥成河,诗文还有多少价值呢?”   “他还有什么新花样?又要建什么楼?”比干说。   百工熊甲赶紧说:“大王下令,在鹿台加建一栋大楼作藏书之用。而他指定的位置,其实已经完工。依着他的意思,那儿又得推翻重造,确实损耗很大。你知道大王脾气,说了要建,才不管你困难有多大。我也不敢跟他争辩了。只希望国相能说服他放弃计划,或暂缓工程,至少另择地点。”   比干抬手用五个手指轮流在自己眉毛上抹动着说:“平民参与诗文书写,倒不是什么洪水猛兽,长远来看,是件好事。但他在国家政事上,以一个女人的喜好为意志,是帝王之大忌。至于建什么藏书楼,我更不赞成。宫里旧楼有的是,完全可以改建。这件事,我不会坐视不管。我答应各位,明日就去宫里找他谈。”   众人立即变得展眉舒额,总算撺掇得这个老头子出马顶风。只有这老头子天不怕、地不怕,什么事都敢顶。有一个领头的,众人再在后面齐心协力使劲,整个朝廷都来抵抗,不信大王一个人还能顽固到底。   众大臣离开相府后。比干就开始提笔铺纸,书写劝谏奏章。正在构思用什么样的语言,是严厉一些,还是温和一些好。贵叔又来报:“老爷,王后娘娘驾到。”   比干赶紧扔了笔,起身出门相迎。王后姜氏却已经进来了。比干躬身欲行君臣之礼,姜氏立即上前将他驾起:“不必了,叔父。这又不是在宫里。”   王后姜氏也是公主出身,为人难免也带些傲慢的。宫里除了帝辛,她大多都瞧不起,包括一些长辈。却唯独对叔父比干特别尊敬和孝顺。这一方面因为她亲生父亲跟比干的密友关系,比干又是她和帝辛的证婚人;最重要,是从心底里敬佩比干的人格风范,尤其对他终生只娶一个女人格外崇拜。   她今天来见比干,也是来寻求帮助的。她知道,诺大的王家宫廷,唯有叔父有能力帮到她。   宾主落座后,王后首先叫人端进来一个大礼盒,打开礼盒,里面是一件毛质特别柔软的兽皮大衣。   “这次各国使者前来朝贡,贡品里也给我送了这件礼物。他们说这是海豹皮,非常保暖。我想着叔父比我年纪大,该送给叔父。放心,这就是大衣形式,男女都可以穿。”王后说。   此时妫氏也领着家人从后室出来,参见王后。王后拉婶婶坐到身边,妫氏说:“王后老送我们家东西,我家又没什么孝敬王后。”   王后说:“婶婶就不用跟我客气了,当年我刚刚进宫跟帝辛结婚时,要不是婶婶天天陪着,还不知道有多寂寞。”   比干说:“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,春节是不是事情太多,受累了。”   王后说:“我其实哪有多少事?帝辛政事上我又帮不忙,每天就是烧个香,敬个神。说来说去,还是给帝辛气的。叔父是不知道,这一个春节,心里真是憋气得很,晚上没睡过一个好觉。”   比干立即明白是妲己的事了,于是认真听王后倾诉。   王后继续说:“叔父也知道我这个人,是不争风吃醋的,他要跟什么女人在一起,我从没管过他。可是春节这么重要的日子,哪家哪户不是夫妻团圆,儿孙满堂,享尽天伦欢乐。以前年轻,还真没太看重这些,如今我和帝辛都是奔六十的人了,真的很想跟他多呆一起。可他呢,一个春节,就在家里吃了一顿饭,再没回来。我是不要紧,他要这样我也没办法。可我看着儿孙们一个个脸上失望的表情,真是心疼啊。好好的一个春节,连穷人家都过得开开心心,偏偏我们一家桌冷凳凉的,一个个都闷闷无言。后来我也烦,早早就把儿子孙子们打发走了。叔父,你说,我这心里能不堵得慌吗?”王后虽尽力表现得坚强,仍是掩饰不住内心的痛苦。   比干五个手指不停的相互搓来拧去,一动不动的盯着地板。不知道怎么安慰侄媳妇。   这时,旁边比干的儿子箕插嘴说:“依我看,归根结底,还是那个女人的问题。只要没有她,一切事情都好好的。”   比干儿子箕,大概因为父亲太过聪慧,把学识都占光了。导致他显得格外平庸,学问还及不上一个十几岁小孩。结果连帝辛都不屑用他,父亲也不支持他,五十多岁了,没在朝廷谋得一份正式官职。幸好父亲官做得大,他就当了父亲专门的助手,也相当于朝廷大夫级官员了。   “可不是。”王后立即表示赞同:“自从帝辛把那个女人带回朝歌,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。跟中了邪一样的,一门心思只在那个女人身上。说实话,他以前也迷恋过女人,可从来没象现在这么严重。我不怕别的,就担心他自己身体吃不消。他都这个年纪了,人家不到二十岁,哪里经起跟人家耗。人家泡在酒缸里熬通宵,一点事都没有,他哪行?总有一天要被害死。我真想不明白,他一把年纪,竟然一下变得跟个二十岁少年一样的多情了。可当初他二十岁刚跟我结婚时,倒又没这样多情。”   “什么多情?”比干严肃说:“说来说去,就是好色。这件事,我是要找他谈一谈,这么玩下去,实在是越来越不象话。”   “整个朝歌城,除了那个女人,他是谁的话都听不进了。”王后说:“叔父要是不出面,他真的是把自己害死都不知道。”   “行。”比干说:“你别太担心,日子怎么过还怎么过。帝辛这个人其实本质不坏,也挺会想问题,就是有点犯混。我一定会找他谈的。”   “他要是听不进呢?叔父,你知道他犯起混来,十匹马都拉不回。”王后不放心说。   “他要是听不进,我就直接找妲己谈。”比干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亮:“我拿帝辛没办法,一个小小妲己,我还是对付得了的。”   “小侄就是要听叔父这句话。”王后开心说。然后她告辞走了,叔父答应出面,她能省不少事。   第 16 章   冉季载站在驿馆的窗前,望着后院一动不动,仿佛他只是窗户的一部分。   后院里的有一株古老而宽大的榕树,一条不知名的青翠藤蔓缠绕着树干欣欣成长。   榕树的枝梢上,停着一只毛色艳丽的织布雄鸟,他正在忙着筑建他华丽的“宫殿”。他时而停一会儿,朝着远处的某个方向放声歌唱;接着继续在他的“宫殿”上辛勤的添砖加瓦。他的“宫殿”已经基本完工,是一个又漂亮又舒服的“家”了。住在里面,做出的梦一定都是又香又甜。   他再次歇下来,仰头高歌。这一次他的歌声得到回应,一只同样美丽的织布雌鸟飞过来。她在他的“宫殿”四周跳来跳去的观察一番,一定发出了由衷的赞叹:“啊,多么舒服的房子啊。”然后她飞到他的身边,与他交头接耳,一定在说:“哦,我可以在这里居住下来吗?”“当然,这个房子就是为你而造的,欢迎你留下来,我们永远在一起。”他这么回答。于是他们一前一后,欢欢喜喜的钻进那座“房子”里去了。   “你还在干什么,该走了。”周公旦穿戴齐整,对发着楞的冉季载说。   冉季载回过身来,看着周公旦说:“四哥,我能留下来吗,我不想走了。你一个人回周国吧。”   “什么?什么意思?”周公旦有些莫名其妙:“你要留下来?留下来干吗?住驿馆还住上瘾了?”   冉季载没回答,又把忧伤的目光投向窗外。周公旦催促说:“别耍小孩子脾气,快点。”   冉季载再次望住周公旦:“我这一走,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妲己。我真的不想走,四哥。”   “可是你留下来又有何用呢?你住在这里也见不到她啊。”周公旦说:“难道你还幻想让一个王家妃子天天上这里来跟你约会吗?你不会这么天真吧。”   “可我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扔在朝歌?她多孤单啊。”   周公旦上前,攀着十弟肩膀说:“我理解你的心情。但是人生并不是优美的诗歌,有时候,面对困境,我们常常会感觉无能为力。你留在这里,什么也做不了,说不定还给妲己带去麻烦。你只能跟我先回去,大家慢慢从长计议。”   冉季载没再坚持,跟着哥哥走出驿馆。一行人来到港口,上了帆船。禁军统领武庚带人代表父亲到港口相送。“太宰、十王子慢走,下次再来。”武庚朝周公旦挥手。船刚离岸,武庚就朝地上吐一口痰:“呸。一群豺狼,咒你们船翻被水淹死。”   现年27岁的武庚,最是忠于父亲,对父亲的敌人恨之入骨。依着他的脾气,他要将周家这门亲戚赶尽杀绝。   站在船头的冉季载,望着渐行渐远的朝歌宫城城墙,双眼变得迷蒙。他突然一下跪下来,轻声抽泣:“妲己,对不起。冉季载太无能,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。你要好好活下去,冉季载发誓,一定会回来。”   武庚送走周使,回到宫中向父亲禀报:“父王,周使已经起航离开。”   正在阅读朝臣奏章的帝辛点点头说:“好,你先去休息吧。”   武庚却站着没动。“还有什么事?”帝辛不由望住儿子。   “爹,儿臣有话想说。”   “说吧。”   “儿臣觉得,还是不能放周使走,这些人都是周国最厉害的人物,将来一定是商国最大祸患。”   “你想怎样?”   “儿臣现在追赶还来得及,船向西逆行,不会太快。儿臣赶往下游布下埋伏,他必插翅难飞。”   “主意不错。可他们的罪状是什么?让你监视周公旦那么多天,你找到他们什么把柄了吗?”   “没有。他就是见了伯父微子启和叔公比干,是公开去的,什么也没发现。”   “没任何理由,你就要杀人?你知道这么做完,后果是什么?别人会怎么说?”   “那这样行不行?儿臣秘密行动,到边境设伏,然后将其截杀,神不知鬼不觉。让周国人觉得,是出了一场意外事故。没人会知道是我们干的。”   帝辛想了想,还是摇头说:“不行。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再秘密也难免泄漏出去。到时候,我们会被天下人指责。”   “爹,对这些心怀贼心的周人,爹不能犹豫啊。杀掉一个就少掉一个祸害。”   “爹知道,爹心里比你清楚,但也不能用你这种阴险毒辣的方法。爹要干,就跟他们在战场上摆开阵势,堂堂正正的干。再怎么说,他们还算是你的亲人,身上流着同一个祖先的血。我们不能做这么狠毒的事。”   “爹啊。”武庚急得顿脚说:“他们是你的敌人啊,既是敌,何来亲。人家又哪里把你当亲人?你没见那个冉季载的臭德性,眼神里都能看出他们的杀气了。”   “行了。你不必多说了,爹最恨在人背后捅刀子这种事,这事爹不同意。他们要反,就让他们来,爹在战场上跟他们相见。你下去吧。”   武庚不敢再强辩,只好悻悻离开。   帝辛一个人在屋子里,突然就感觉心神不宁,坐不下了。他仰身把头靠在了椅背上,眼望屋顶出神。他不确定自己做得对不对,儿子的话似乎也有道理,可自己就是下了手。是不是真的人老了,变得懦弱了?他很害怕自己变得懦弱。   他心里变得烦闷,就起身往殿外走。说要去妲己房间,找妲己聊天。   帝辛走到内宫围墙边的时候,大司马费仲突然急匆匆赶过来,上台阶的时候,差点摔一跤。费仲跑到帝辛身边说:“大王,你慢一步,臣有急事呈报。”   “什么事?我正要去吃饭呢,吃过饭再说不行吗?”帝辛心里烦,没理他。   “大王,大王,真的很重要。你得先听我说。”费仲说。   “那快说吧,就在这里说。”帝辛站住了。   “出大事了。周国公然在孟津举行军演,声势浩大,前往助阵的诸候达八百之多。周姬发本人都亲临观兵。周国人的战刀已经抽出来了。大王。”   “什么?有这种事?什么时候的事?”   “就是三天前的事,探子快马刚刚赶来把消息送到。这不,我一口饭都没吃完,就跑来跟大王禀报了。”   “先去议事室,去议事室谈。”帝辛也顾不上吃饭了,立即返回议事室去,费仲紧跟而来。   “形势已经非常明朗。周国此举不善,必是冲着商国而来。”费仲边走边说。   到了议事室,帝辛一屁股坐下说:“三天前?你是说三天前?三天前我还跟周公旦在这里把酒言欢呢?他们就背地里搞出这么大动作?”   “是啊,大王。”费仲说:“周公旦在这里口口声声假称友好,大唱和平,无非是想麻痹我们罢了。周国人的险恶用心,早己是路人皆知。军队既已集结,随时可能向我朝歌进发。”   “可恶,实在可恶。”帝辛连连拍着桌案说:“好你个周姬发,老子念你与我兄弟一家,血脉相联,从没打算跟你动武,你倒当我软弱可欺。这一次,老子必须作出反应,倒看看你翅膀有多硬。”   “臣已经紧急下令,调集兵马向西集结,三日内就可集结完毕。就等大王你的作战计划。”费仲说。   “做得好。马上通知群臣议事,商议具体对策。”帝辛说:“真后悔没听武庚所言,妈的,想不到他们跟我玩这一手,真没想到。”  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,被通知的朝臣都匆匆赶过来了。主要是一些军政大臣,大将军崇候虎、中郎将飞廉,以及禁军统领武庚、骑兵统领恶来等。另有九侯、鄂侯、谏议大臣商容等文官大臣参加。仍未通知国相比干,帝辛担心比干反对,毕竟周国军队还没有率先动武,侵入商国领地。但对帝辛来说,这件事非做不可,不允许有人反对。   帝辛因为没去吃饭,内侍总管就命人把饭端到议事室,帝辛一边吃饭,一边跟大臣们议事。   会议开得倒也顺利,所有人一致赞成对周用兵。是该和周国摊牌的时候了,再不行动,下一次他们必是骑到商国头上来拉屎。   随后就是制订作战计划。为防止东面东夷人趁虚而入,命骑兵统领恶来,率部分兵马镇守东面边境。恶来因为上次庆功酒宴上胡言乱语,帝辛对他有些反感,因此,这次不想带着他。   西路共集结二十师约二十万兵马,仍分三路向周国边境开拔。帝辛亲征,崇侯虎、飞廉跟随,明日即起程出宫。费仲和武庚负责戍守朝歌都城。这一次,崇候虎没有推脱,欣然领命,他也觉得周国人气焰太过嚣张。   众人对作战计划没有异议。唯独商容劝谏,请求帝辛留在朝歌,不要亲征,说他已经不年轻,恐有什么闪失。九侯和鄂侯也表示商容说得对,帝辛完全不必亲征,可由大司马费仲挂帅。大司马费仲也表示愿领三军帅印,必打破丰邑城门,提周姬发脑袋来见。   但帝辛固执,不听劝阻,持意前往。说他要亲手把二表弟吊死在城门上,让所有诸侯见证他铲除叛贼的决心。众人也只好依从了他。   会一直开到深夜才散。帝辛这才回到妲己房间去。   妲己正在弹琴消磨时间。她知道帝辛会来,一直等着他。   她弹的仍是《西域琴谱》上的曲子,虽然曲谱已经丢失了,但她仍在凭着印象仔细回忆。自从见过冉季载以后,她更加爱回忆那些曲子了。   帝辛自然不懂她弹的什么曲子,只觉得还挺好听。他要知道妲己弹这些曲子,是因为脑子里想着另一个“小白脸”,非气得杀了她不可。   妲己见帝辛进来,便停了琴说:“你吃饭了吗。怎么没见你过来吃饭,我还等了你好久。”   帝辛上前一把揽住她说:“你这么说一句,我三年都可以不用吃饭了。第一次听见你这么说,你怎么关心起我来了?是真的还是假的?”   “假的假的。”妲己说:“这么感动干吗,我就不信,没人跟你说过这种话。”   “那我不骗你哦。”帝辛说:“这类话确实天天有人跟我说,可我就是没感觉。唯独你这么说,我心里就是热乎。”   “别人说你对我这么好,是你太好色。你是很好色吗?”妲己说。这么久的相处,两人亲密得说话也没多少避讳了。   “说好色就好色吧。”帝辛满不在乎说:“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理解‘好色’。我承认我交往过很多女人,但我这辈子真的只迷恋过一个女人,那就是你苏妲己。只迷恋一个女人,算不算好色?我甚至可以坦率的说,我很愧疚没有发自内心的爱过我的妻子姜氏,而她爱我却是诚心的。我知道我对不起她,但这种事真的勉强不起来。”   妲己没有说话,只是把帝辛的手掌捧起来,把脸轻轻贴在他的掌心里。   帝辛动了情,就去亲吻她的脸。妲己却推开他:“去去去,去洗个澡吧,一身汗臭味。”   帝辛洗完澡过来,对妲己说:“我明天要出征,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。把你留在宫里,我又有点担心,而且跟你分开这么久,我也不舍得。真是愁死人。”   “又打仗?这回打谁?”   “攻打周国,我非灭了他不可。再不灭了他,早晚他们打到我宫里来。”   “周国?你是要打周国?你真的要攻打周国?”妲己连声发问,冉季载的身影一下跳进她脑子里。   帝辛都惊住了:“你紧张成这样做什么?打周国有什么问题?”   “没,没”妲己赶紧掩饰说:“我只是担心大王你有危险。”   帝辛放松了说:“你怕我会战败吗?这个不用担心。对付周姬发,我信心足得很。他现在就是去请神仙来帮忙,也绝挡不住我二十万大军。他实力是有那么一点,对付那些小诸侯国还绰绰有余,把威风耍到我头上,是他瞎了狗眼,看错我帝辛了。”   “我不想你去打仗,真的,我就是搞不懂,打仗有什么好处?想一想尸横遍野的战场,真的很可怕。”妲己一脸愁容说。他听帝辛那么一说,她更担心冉季载了。当周国城破兵败那一天,冉季载又往哪里逃?他也要经历去年妲己经历过的恐怖命运。他不会有妲己这样的好运,只怕是更惨。   “谁又想打仗呢?伤敌一千,自损八百,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。”帝辛说:“可这事我没办法,我不能坐等周姬发来取我头颅。”   “可他不是也没开战吗?也没说要打到朝歌来。就不能用别的办法解决吗?”   “没有没的办法。”帝辛说:“他的刀都已经□□了,我还等什么?我还站着不动,下一步他就照我胸口捅过来了。”   “不不不,是你太好斗了,大王,真的不是一定要打仗的。”   “我好斗?我都这个年纪了,打仗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新鲜的。可你来评评理,周姬发那么做,谁能容忍吗?”   “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?”   “不知道,在想什么?”   “我又想起你给我讲过的姑姑的故事。”妲己说:“我只是想说,你对付的不是别人,是你的亲人,为什么就不能宽容一点呢?打仗肯定是到最后不得己采取的行动,为什么要如此操之过急呢?   帝辛终于沉默了,想了良久说:“好吧,我明白你一片好意,你是不想看到我们兄弟相残的惨剧发生。我答应你,开战之前,我会先跟周姬发谈谈,看看他的态度。”   “就是啊,我就是这个意思啊。大王,你的真很会理解人。”妲己感动说。   “不是我会理解人,只是我们有相同的品性,都太看重那种没用的东西。”帝辛说:“这可能是一种缺点。”   “缺点就缺点吧。反正我觉得,是人你就得讲感情,除非不承认自己是人。”   “好一张利嘴。”帝辛说:“不过,说得好,我同意。”   第 17 章   帝辛跟妲己,一直是在前厅里,坐在桌子边上一边喝茶一边闲聊。   一会儿,两人感觉有点累了,就准备往内厅卧室里走去。可是刚起身,就听内侍女官来报:“国相比干大人求见大王。”   “这么晚了,他来干什么?”   帝辛刚说完,比干就撞进来了。   “叔父怎么了?我要睡觉了,你有什么事?”帝辛说。   妲己也赶紧倒了一杯茶,递过去:“国相请坐下喝茶。”比干却只横了她一眼,没接。   妲己只好把茶杯轻轻放到桌上。说声:“我去后面内室了,你们谈。”   妲己走了。比干才开口说:“大王,听说你又要建什么大楼。你到底有完没完?要建多少大楼,你才满足?”   “就为这事?就为这事,你半夜跑过来质问我?”   “对,就为这事。我不半夜跑过来不行,明天你又要出兵打仗,建功立业去了。”   “叔父啊,你能少管点事吗?我现在建的这栋楼,真的是好事。不是我贪图享乐给我自己用,你相信我。”   “你坐下吧,我跟你谈谈。你现在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吗?”比干坐下来,端起茶杯喝一口。   帝辛于是也坐下来:“好吧,你说。”   比干语气温和说:“帝辛,我知道你很有志向,总想干点大事。这一点,叔父是赞成的。过去你父亲只图安逸、不思进取,我都骂过他好多次。你要建鹿台新宫殿,也很有远见。大商600年来,不断迁都,造成的遗害,叔父心里跟你一样明白。”   帝辛点点头,表示感谢叔父理解。   “但是。”比干继续说:“你也有很大的问题,凡事操之过急,而有些东西,是急不来的。建造鹿台,叔父不反对。但你不要一下子搞那么大规模,你一心只在大兴土木上,从不关心民众疾苦,民间怨声四起,你也充耳不闻。这么搞下去,要出大事的。”   “叔父你就是太谨小慎微了,没那么可怕,能出什么事?”   “你看看你,就是这么狂妄自大。你去看一下周姬发是怎么做的,他就比你做得好。这些年,他们从未兴兵打仗,也没有大搞什么工程。从他本人到各朝臣,整天就是往民间跑,关心粮食收成,矿产开发;关心旱涝灾害,水利建设。他父亲被囚7年,他理政,他登基到现在8年,管理国家总共不过15年时间,但是,你看他们民间富裕,国库充盈,这才是真正的功业。这些功业不显山露水,也没有丰碑,但这种功业远比你扩张领土的功业大得多。要是你连国家都守不住,打那么多领土有什么用?人家要是把你推翻,你等于是给人家做了嫁衣。夏朝灭亡的教训从小就跟你们讲,你们就是记不住。”   比干把周姬发一顿夸奖,让帝辛心里很不舒服。他说:“周姬发算什么东西?他不打仗?我跟你说叔父,他天天想跟我打,野心大着呢。他是害怕,不敢打而已。我建鹿台,确实给眼前带来了一点压力。但是,我们现在勒紧裤带,咬一咬牙,等整个工程完工,不就轻松了吗?做任何事情,总得付出一点代价,是不是?”   “问题是,你得看是什么情况。你的这些事,放在别的国家做,没问题。但放在你这里,就不行。”   “叔父你就这么爱说怪话,怎么别人行我就不行了?”   “我说了,商国历代帝王目光短浅,导致现在国力日渐衰微,连很多储侯都不放在眼里。现在国家传到你手里,已经是一种危亡时刻了。你要做的,是治理国家内部疾病,努力发展经济,增强国家实力,而不是那些虚空的功业。有了实力才会有真正的功业。这些道理我已经跟你讲了无数遍,你到现在仍然不明白。”   “我也想照你那么说的做啊。可是有些事,到了眼前,你能不理不睬吗?你说,有苏氏公然造反,我能不管吗?现在周姬发又在孟津搞事,我不带兵去,可以吗?难道跟他说几句好话,姬发,你别搞事了,求求你。这行得通吗?”   “你把有苏氏灭亡掉,绝对是做错了的。造成的恶劣影响,只是你明眼看不见而已。这次周国军演,去了很多储侯,这些人里,有很多就是跟苏护关系密切的人,他们倒向周国,就是不满你对苏护的行为。至于周国,狼子野心,不是今天才有。我的建议是严密监视他们,加强西边防御,东面对东夷扩张的脚步要停下来,以防为主。两面都保持尽量不要开战。不过,你明天一定要去,要对周姬发尤其是姜尚等人下手,那就趁现在,不要再拖下去。对他们不用点铁腕不行。”   “这个我跟叔父你的意见一致,我这回去,非灭了这王八蛋不可。”   “还是那句话,尽量不要开战,消耗不起。他们若抵抗顽强,非打不可,也不用急于求成,要有周密计划,一步一步来。先瓦解掉他们的联盟,让他们孤立。”   “知道了,叔父。这一点,你跟妲己的想法是一样的。”   “说到妲己。我不得不多说两句,而且实话告诉你,我今晚就是冲妲己的问题来的。”   “妲己怎么了,她什么地方得罪你了?”   “她没有得罪我,但她显然是个大问题。”   “什么大问题?叔父,你对我和妲己之间的私人感情也要插手,我真的很反感。”   “私人感情?有这么简单吗?你都忘了自己是谁了。”比干又端起杯子喝水,杯里却没有水了,帝辛于是给他杯里倒上茶。比干喝一口茶继续说:“你们的私人感情,已经严重影响到朝廷。我问你,建藏书楼,是不是妲己的主意?你现在完全都受她的控制了。你还有点君王的样子吗?”   “建藏书楼有错吗?好的意见为什么不接受?我谁的话都不听,你又说我刚愎自用、独断专行。我到底要怎么做,你才满意啊?叔父。”   “你少跟我说歪理。我的意思是,你对妲己过于痴迷了。你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,还有什么事情能做得好。你从有苏回来那几天,听说你连朝都没去上,就是赖在妲己房里……”   “那几天情况属实,我承认有点玩过头了。但你也要理解,毕竟新婚嘛……”   “你别打岔,我知道什么情况。”比干扬扬手说:“春节期间,听人说,你就在家里吃过一顿饭,你象话么?春节这么重要的日子,你就整天陪着一个妃子。还有,藏书楼,旧宫这边旧楼有的是,你随便找一栋改建一下就挺好。可你为了哄她高兴,非要去鹿台建一座新楼,你还说没受她控制。”   “建藏书楼,本来就是长远大计,以后一百年、一万年都要用的。当然是去鹿台建新楼,旧宫这边早晚要废弃,到时岂不又是重复建设,造成浪费?王后的事,她去向你告状了吗?这个女人,我就是讨厌她这一点。我跟她在一起,又没话可说,有什么意思?硬逼我陪着她干吗?”   “你别怪她,她没告什么状,我是听别人说的。她再没趣,也是你妻子,跟了你40余年。就春节这几天,你多陪陪她有什么错,说你你还尽是理,你纯粹就是自私。”   “好吧,好吧,我自私。但这跟妲己有什么关系?”   “我的话你还是没听明白。妲己没来之前,你还没有这么疯,她一来,你整个人都疯了。这些就算是你的私事,姑且不说。但是,妲己在你身边,给你造成的恶劣影响,已经到了不能漠然视之的地步。你知道民间是怎么说你们的?他们说妲己就是“狐狸精”转世,专门妖惑你误国害民;说你唯妲己是从,到了‘妲己之所誉贵之,妲己之所憎诛之’的地步。你们在民众中的形象,简直就跟魔鬼一个样了,你竟然还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。”   “是,我还真的无所谓,随他们怎么说好了。你不会也相信这种粗鄙可笑的无稽之谈吧,叔父。”   “我知道这些谣言是很无聊。但是,作为一国之君,你的形象遭到如此严重诋毁,你就不能不重视。作为君王,很多事,你不能象普通人那样随意。需要作出牺牲时,你必须要勇于担当。”   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叔父。”   “那我就直说了,我要你把妲己赶走,别让她在你身边。”   “开什么玩笑。”帝辛一下从座位站起来:“她一个弱女子,在这里无亲无故。把她赶哪里去,赶走她,她怎么生活?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?”   “这个好说,我来照顾她。”比干说:“我把她接去我府上,让她陪着你婶婶,我保证她衣食无忧。总之,你少跟她接触,离她远一点就行。”   “不行。你这是什么馊主意。我和妲己的问题,需要想办法解决,这个我同意。我也希望她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好一点,不要被别人泼脏水。但是,让我和妲己分开这个办法,我绝不会接受。”   “你不接受也不行,只有这个办法,没有别的选择。”   “那你就不要多说了。我跟妲己到死都不会分开的,有本事,你把我们俩都杀了。”   比干脸色铁青,低着头好一阵没说话。屋里一时间空气凝结,格外紧张。   过一会儿,比干抬头望着帝辛说:“你真是这么固执吗?就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吗?”   “是的,我就是这么固执。你那些不讲道理的话,我是不会听的。”   比干奋然起身:“那行吧,话我都说尽了,你要自掘坟墓,随你好了。大不了,大家跟着你一起陪葬。”说完,气冲冲出门而去。   帝辛看着叔父的背影消失在门外,心里郁闷不已。他知道叔父说的话都有道理,但他真的没办法接受。   他闷闷走进内室去,妲己也没睡,一直在等他。一看帝辛神情,就知道叔侄俩谈话不愉快。   帝辛坐到椅子上,无力的靠住椅背,一只手不停的揉搓着太阳穴。他觉得他头疼得厉害。   “怎么了?是不是叔父阻止你出征?”妲己坐到他身边,关切说。“那你就听他的,不去打仗是好事。”   “不是。”帝辛摇摇头:“我只是很担心你,明天我一走,留你一个人在家里,真是不放心。”   “哎哟,行了。”妲己说:“你别跟个孩子似的。再过几个月,我也18岁的人了,会照顾好自己的。”   “你要保护好自己,不要轻易离开内宫?知道吗?”   “知道了,知道了。你今天是怎么了?跟喝醉了似的。”妲己说:“快去睡吧,明天你还得远行呢。”   第 18 章   帝辛是上午祭拜完天神后,乘车出发的,妲己跟着朝臣到城门相送。王后也在,只没有比干。老国相大约还在家里生帝辛的气。   不知道为什么,妲己心里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。她很奇怪,明明自己不喜欢帝辛,巴不得离他远远的。可现在,倒似乎还对他依依不舍起来。她真心不想他离开。   帝辛仿佛看懂她心理,安慰说:“我听你的,仗能不打,我尽量不打,只要不打起来,我会回来得很快。实在无聊,就去叔父比干家坐一坐,他这个人虽然总是一张臭脸,心眼其实不坏。至少婶婶是个大好人,她会喜欢你的。”   “你别担心我,我毕竟是在家里,没什么危险。你自己深入敌国要小心。”妲己说。   送走帝辛,妲己回到房间,就满腹愁肠。   不知道冉季载是否回到周国。那里很可能燃起一片战火,他是否有幸躲过这场灾祸。   要是做得到,真想给他报个信息,让他赶紧逃走。可自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。   她坐在梳妆台前,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发呆。玲儿进来说:“娘娘想出去走走吗?玲儿陪着你。”   妲己摇摇头,表示哪儿也不想去。   这时,外面报:“国相比干求见娘娘。”   “国相?”妲己疑惑着,赶紧出门相迎。正好门口撞见比干进来。   妲己把比干让进屋里,施礼说:“国相安好。妲己来朝歌己有数月,却未曾去府上探望,多有失礼了。”   “这个不怪娘娘。”比干坐下说:“是本相没有邀请娘娘。娘娘请坐吧,本相就是看看娘娘,没紧要事。”   妲己命仆人们端来水果、糕点招待国相。然后坐下说:“妲己年小,不谙世事,有得罪的地方,请千万包涵。”   “我这个人吧。生来就这副臭脸,不好打交道。”比干努力保持一种慈祥的语气说:“对你个人,我并没有什么反感,你看来也是一个本本份份的好姑娘。但是,有些话,我还是不得不说。”   “你说吧,国相。妲己听着呢。”妲己也知道国相不是来跟她拉家常的,所以很严肃的听他说话。   “我想先问你。你在这里也生活了几个月了,过得好吗?帝辛待你如何?”   “挺好的啊,大王待我也好,什么都不缺。”   “不要害怕,有什么不如意的事,只管告诉我。帝辛虽是大王,但我是他叔父,他父亲去世时,把他托付给我。某种意义上,我跟帝辛差不多就是父亲与儿子的关系。有些事,我还是管得了他的。”   “真的没什么。多谢国相关心,大王挺体贴,挺细心的。”   “你有顾虑,我很理解。”比干说:“我就挑明了说吧。对你来说,商国是你的敌国,你就真的喜欢商国吗?你发自内心的喜欢居住在商国吗?你住在这里,你的族人都骂你是‘叛徒’,你就一点不介意吗?”   一席话果然点中妲己要害,她一下变得沉默了。   “说吧,我不是来害你的。真要害你,我不用跟你说些废话。”比干鼓励说。   妲己终于说:“跟国相坦白了说,确实不适应这里的环境,饮食、语言都不习惯,更不习这里的风俗。当然,时间长了,可能会好一点。”妲己想起王后对她的冷淡,以及她在宫中的孤立,本想倾诉出来,但终于没有说出口。   “帝辛确实是很喜欢你,他身边这么多女人,唯独把你视为掌上明珠,连我都感到惊奇。我活了这么大年纪,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如此痴迷。但是,你真的喜欢他吗?他都将近60岁年纪,你们年龄差距那么大,兴趣、爱好都不同。假如你爱他,是爱他这个人的本质,还是只因为他是大王。”   妲己开始紧张了,不知道国相把这些都说破,到底要干吗?是要治她的罪吗?   “回国相,妲己是真心喜欢大王。大王为人真诚、实在,年龄从来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。不管他是不是大王,妲己真心喜欢他。”   “我理解,我理解。大王对你那么实心实意的好,是个人都会感动,对他有感情也是可信的。不过,那还未必就是爱。你对他,大约是妹妹对兄长,儿女对父母那种感情,我说的对不对?”   妲己不知说什么好,这种问题她真的不好回答。   “你不用回答。我把这些都挑明,只是告诉你,这些事情,其实你我心里都有数。我现要问你,如果有可能,你愿意离开商国,离开帝辛身边吗?”   妲己沉默着,不敢回答。   “好吧,我换另一种说法。”比干说:“假如让你现在离开商国,你还有别的地方投奔吗?你很清楚,你不可能跟帝辛一辈子在一起,他有他自己的王后和家庭。总有一天,你会年纪轻轻就守寡。”   妲己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冉季载,她是多么希望跟他在一起。   于是她点点头说:“应该还有,我可以去找我叔父苏腾一家。”   “好。那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。我相信你未必愿意跟帝辛呆一辈子。我现在告诉你,我可以把你送走。你不用担心,我绝对保证你的安全,我也会给你一些金钱,生活上你不会有困难。帝辛这边,由我来应付,他生几天气也就过去了。如果你同意,就点下头。”   仿佛一种新鲜空气,吹进妲己胸膛。她立即幻想出离开这个“鸟笼”,跟冉季载,自由奔走在蓝天、大地之间。哦,那种美好愿望真的可以实现吗?她几乎要兴奋的点头了。但转念一想,这事关系重大,帝辛手握那么大权力,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?惹怒了他,自己安危放一边,连累的可是一大批人。   看见妲己纠结犹豫的样子,比干说:“当然,我也知道。让你离开帝辛,意谓着你要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,放弃高高在上的地位。但是,你跟帝辛在一起,已经对他产生很不好的影响。他变得感情用事,失去精准、冷静的判断力。而他身上的担子很重,他的一举一动影响的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小家庭。你跟他在一起,不但没有帮到他,反而害了他。所以,我以国相的身份跟你谈,有时候,为大局着想,你应该考虑放弃你个人小小的利益。这样,你才会真正得到别人的尊重。我的话,你仔细想一想。”   妲己感到很伤心,别人说她“祸国殃民”,也就算了,国相这么说她,她真的很不安。她说:“哦,国相,你以为我贪图荣华富贵吗?我稀罕什么山珍海味吗?稀罕身上的绫罗绸缎吗?稀罕身上的珠光宝气吗?你不了解我,国相。你真的不了解。”   “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俗气的女人。但是,你对帝辛如此的眷念,除了这些,还图什么呢?还有什么是你丢不下的呢?”   “好吧,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,我同意。我同意离开帝辛,只要你保证不会闹出大乱子。”妲己说,语气很坚决,神情却还是忧伤。   “不会的。感情这种事,都是一时的热度而已。”比干欣慰的摸了摸胡须说:“一切就听我安排,我先送你去一个地方安顿,等找到你的亲人,再把你送走,好不好?”   “好,我听国相的。不过,我还是有个要求。”   “你说。”   “你得转告帝辛,我没有背叛他。你要让他明白这个意思,我不想他真的怨恨我。”   “行,没有问题。其实不需要解释,他相信你不会背叛他。”   “好吧,那么现在就走吧。”   “不,不是现在。”比干说:“这件事必须秘密行动,帝辛回来后,自然会去找你。我们不能让他很快找到你,否则,这一切都白做了。”   “哦,妲己倒没想这么多。”   “等天黑。天黑以后,我会派马车到门口来接你。你要支开身边的人,越少人看见你越好。这事只能你知、我知。”   “哦,明白了。”   “那我先走了,你在房间等着。”   “国相慢走。”   比干忽回头:“妲己。”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妲己的名字。   “在。”   “多谢你的理解。”国相说。   比干走后,妲己梳洗一番,把身上比较贵重的手饰都留在了梳妆台上,不能让别人觉得她是一个卷走财物的小偷。然后她收拾了自己的少量私人物品,其中有几本诗文书籍,是帝辛帮她找到的。她知道,以后可能需要这些书本来陪伴她,度过漫漫孤独寂寞的时光。   天终于黑下来。看看时辰差不多,妲己便对玲儿说:“我要去园子里走一走,你别跟着我,我要一个人想点事情。”   “好的,娘娘,玲儿就在屋里呆着,有什么事就叫我。”玲儿答。   这还是二月初暖乍寒的春季,妲己穿上了厚厚的兽皮外套,那些私人小物品,就藏在外套里面。玲儿一点没看出她准备“远走高飞”的样子。   妲己来到园子里,躲在光线阴暗的地方等侯。她突然心情变得格外激动起来,不知道未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。她渴望快点飞到冉季载身边,给他一个惊喜。但,肯定没那么容易。   一会儿,一辆马车果然驶了进来,车上显然坐着身份显赫的人物,没人敢多盘问。   妲己依照与国相的约定行事,看看身边没人,悄悄向马车靠近。一到近前,车帘被人掀开,妲己钻进车里,车帘随即放下。谁也不知道娘娘已经走进马车里。   接着马车掉头驶出宫外。车里妲己仔细一看,车上只坐着一个中年男人,她没见过,不认识。那人自我介绍说:“微臣箕见过娘娘。”   “哦,免礼,免礼。不知大人任何官职?”   “啊,说起来,咱们也算是亲戚,我得叫你一声嫂子。我爹就是国相比干。”   “哦,原来是堂弟。抱歉,妲己来此地不长,很多人都不认得。”   马车一路驶出朝歌城外,外面一片黑灯瞎火,非常瘆人。妲己心里忽一阵恐惧,心想,怎么跑出城外来了,国相不会是要把我杀了,抛尸荒野吧。他要这么做,自己还真逃不掉了。越想越坐立不安,后悔太相信国相,没听帝辛的叮嘱,帝辛说过叫她不要随便出宫的。   “这是去哪儿啊。”妲己忍不住怯怯的询问箕。   “别担心,到了你就知道了。”箕回答。他还给个更让人提心吊胆的悬念。   看样子,今晚小命不保了,还指望跟冉季载在一起,谁知他的面都没见着。万一他将来要找我,连我的尸体都找不到。妲己几乎有些绝望的靠住马车。  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,才在一个山脚停下来。妲己掀帘一看,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,这辆马车被十几个兵士把守,都举着火把,照得通明。   那辆马上下来一个人,一看,正是国相比干。   “走吧,我们先上山。”国相说。   随即旁边有人抬出两顶大轿,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。比干与妲己分剩两辆大轿,由人抬着往山上走去。   又走了个把时辰,车轿停下来。妲己走出轿子,一看面前是一座神庙。几个女尼僧神情肃穆的列队在门口迎接。   国相下轿后,女尼僧前头领路,带大家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厅。大家坐下来,有人就端来茶水和点心。   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尼僧坐在首席位置,显然是本庙的住持。国相比干指着妲己,对住持说:“这位是娘娘妲己,日后就请大师照顾了。”   尼僧大师双手合十,朝妲己施礼。国师又对妲己说:“这是本庙住持忘尘大师。”妲己也跟着向大师行合掌礼。   妲己没想到,国相会把她藏到神庙来,是不是要让她削发为尼?不禁对国相说:“妲己未有遁入空门之念啊。”   比干笑说:“娘娘误会了,不会逼你在这里当尼僧。你还是过你的凡俗生活,这里山水幽静、风景优美之地,你会喜欢的。”   “哦。”妲己放了心。   “大师已经为你准备好房间,一切用度,我都会安排,不用你操心。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。有什么需要,让大师给我捎信。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   妲己说:“没有了,国师考虑如此周详,妲己深表感激。”   交待完毕,国相就告辞下山。   忘尘大师就叫小尼僧带妲己去给她准备的房间。那是一栋相对独立的小院,只是房间陈设简朴,也无仆人侍候,跟王宫相比,自是一种简朴新鲜景象。   夜已深,妲己上床休息。虽然新的环境不太习惯,但山中除了几声夜鸟啼鸣,倒也宁静。她一会儿就熟睡过去了。   第二天,她早早就醒了。穿上衣服,就兴奋的开门出去。对这个新环境,她还是充满好奇。放眼望去,山中一片青翠,浓雾弥漫,山鸟欢啼。又是一番与宫中截然不同景象。   她忽有些欣喜,离开宫殿,是明智选择,要不然,哪有这自在放松的心情。   她不禁望向远方,寻找朝歌都城的位置,毕竟在那儿生活了那么久。可是除了一些村落、山寨,她再也看不见朝歌都城了。   山下有无数蜿蜒的道路伸向远方,昨晚天黑,也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一条路上过来的。总之,她是再也回不去了,回不到那个有点留恋,却又希望挣开的“笼子”去了。   不过,她并不忧虑,倒是很开心,一种充满希望的开心。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跟冉季载在一起了。只要脱离了帝辛的掌心,这种原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变得大有希望了。  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,那一天总会来的。她心里想着,又拿出那块“玉佩”,紧紧贴在了胸前。   第 19 章   今年的春节,周国王宫也很热闹。很多朝臣都没有回封地家里休假,仍留在宫里,陪着周姬发。这些朝臣里,多半是周姬发的同胞兄弟,象管叔、蔡叔、霍叔这些人。其中最突出的是国师姜尚。   姜尚也是八十多岁高龄,跟商国的比干差不多同岁。不过,身体比比干还要健朗。严寒冬季,他身上穿的跟四十岁汉子一样的厚薄。   他的妻子已经过世多年,他没有再娶,唯一的一个女儿嫁给姬发作了王后,不需要他牵挂。因此他没有家庭负累,了无牵挂,一心都在朝廷事业上。整个春节,他一天都没离开过朝廷。对他来说,朝廷就是他的家。   他年过古稀,才被先王周姬昌伯乐识马,迅速被封为国师重用,并赋予三军统帅的大权。因此对周侯无比感激,忠心耿耿。发誓要倾尽才学,竭力为周国朝廷建立非凡功业。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有生之年,能够亲眼看到周国一统天下的那一天。这是周国周侯的梦想,也是他此生唯一的梦想。   随着年岁的增长,那种心愿变得一年比一年强烈,一天比一天的紧迫。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,再不加紧步伐,那个心愿恐怕会成为他终生的遗憾。   他虽然力谏周侯要韬光养晦、行事低调,但在暗中,他从未停止过强军备战、伺机举兵的脚步。   今年的春节一到,他的年岁又增长了一圈,生命的烛火,在岁月的风雨中变得更加摇曳。望着寒雪中开始抽芽的树枝,他感觉自己再也等不下去了,到他这个年龄,生命的烛火,说不准哪一刻,就会无声无息的熄灭。   他必须赶紧行动了,实现梦想的唯一手段就是行动。   但他对形势也是了如指掌,现在周国各方面呈现着兴旺之势,经济出现爆发式增长,所以今年送去朝贡商国的物品也是翻了一番;而商国则在帝辛连年征战和大兴土木中,日现衰微,苟延残喘。两国实力的差距正在越拉越大,周国夺取天下的时机正在变得越来越成熟。   不过,即便如此,帝辛的军力仍不可小觑。大商帝国在与东夷的不断战争中,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,拥有一支望而生威的庞大军队,以及一大批享誉内外的将才。连帝辛本人都是勇猛无比,威震天下。   姜尚到底不是冲动任性的小伙子,没有百分百的把握,决不会贸然行动。   因此,春节期间,当周侯带着一批群臣,去往民间,巡视民情,了解作物生长、旱涝灾害以及民众疾苦时,姜尚独自在宫里苦想了几天几夜。   周侯姬发视察回宫后,姜尚就找到周侯,谈他几天来苦思冥想的“成果”。   他们的谈话是在一间密室中进行。这间密室里,全是作战地图,标出很多进攻朝歌的假想路线。看得出,进攻朝歌一直是他们经常要研究的工作。   姜尚对姬发说,整体形势上来看,周国推翻商国、夺取天下的机会已经到来。他以三军统帅的名义,请求今年开始,正式着手军事行动。   周姬发说:“既然国师如此有信心,那就行动吧。周国上下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?”   姜尚说:“为了慎重起见,我们还不能马上兴兵,对商国正式宣战。我计划搞一次盛大军演,以此试探帝辛虚实,同时了解各诸侯国的真实倾向。军演地点就设在孟津。”   周姬发一向对姜尚言听计从,何况君臣心愿一致。周姬发也只想于自己在位期间,实现历代祖先的未竟大业。周姬发兴奋说:“好啊,我完全赞成。这事就交由国师全力督办吧。”   于是在周姬发主持下,又召开了群臣秘密会议,专门就对商军事行动进行商讨。众臣也都表示赞同,是该捅一捅商帝国这只硕大懒虫了。   周公旦出使商国朝贡那一天,姜尚特别叮嘱公旦,要在帝辛面前尽力表现得友好、顺服,打消他对周国的疑心,因为现在还不是要跟帝辛直接对抗。周公旦说,这个不必国师说,他心中有数。   周公旦离港后,姜尚就马不停蹄的实施计划。   他调集全军半数以上的将士约三万余人,战车两万辆,战船一千艘,于孟津集结,实施水陆两栖作战军演。他既是做给帝辛看,也是做给所有诸侯看。   周姬发亲临孟津观兵,对姜尚治下的军纪以及作战新型策略非常满意。   军演相当成功,效果十分良好。前来观看助阵的诸侯多达八百余人,有的甚至是从遥远的东边远涉而来。来了,就表示愿意站在周国的阵营。多年来,周国一直努力跟各诸侯国保持友好外交,争取关键时刻一呼百应。而诸侯们也看得到大势所趋,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。   这些都大大增长了姜尚的信心。甚至考虑是否趁此良机,率军直捣朝歌,今日此时就改天换地。   就在姜尚跃跃欲试之时,边境传来警报,帝辛已经集结二十万大军正向周国逼进。   周姬发与姜尚听到这个消息,几乎同时都僵住半晌,说不出话来。他们万没想到,帝辛行动如此迅速,反应如此强烈。之前,想着只是一场军演,帝辛最起码要先找周姬发问话,象当年对待周姬昌那样,最多就是把人囚禁起来。如果这样,他们自有对策,能够拖延搪塞过去。   可帝辛一句话不问了,直接率大军汹汹而来。这里都还没准备好正式开战呢。   帝辛从陆路进军,进军速度很快,预计半月内就可抵达孟津城下。选择只有两个,要么打,要么降。降是绝对不可能的,想都不必去想,宁可被全家抄斩,都不能走这一步。这是周姬发的决心。那么只剩一条路,打。   但是力量摆得很清楚,周国就是现在紧急调集全国军力,也不及商军的三分之一。而且商军装备精良,气势旺盛。加上名将崇候虎率军,帝辛亲征,周国士兵闻之都不禁心寒。孟津城虽说是边境重镇,城墙坚实。但毕竟只是小城,仍跟丰邑都城的防御能力相差甚远,粮草诸备也不足。一旦开战,守不住三天,连各路诸侯增援都来不及。况且诸侯们个个有自己的算盘,形势尚未明朗之前,谁也不会冒冒失失来凑热闹。军演的热闹胡乱凑一凑就算了,真打起来的热闹可不是随便可以凑的。   因此,打,对于周军来说,胜算几乎为零。   智多星周公旦还在朝贡回程的船上,君臣几个守在密室里,一夜没睡,商量来商量去,想不出一个较好的退敌之策。   到天大亮的时候,周姬发终于下决心说:“只有一个办法试一试了,跟帝辛谈。”   “谈?谁去谈?”大司马管叔说。   “我,我亲自去。”周姬发说。   “不行。”立即遭到姜尚反对。“非要去,让我去。整个行动是我策划的,我去跟帝辛解释,任他发落。”   “国师去没用的,弄不好白白牺牲,事情却得不到解决。”周姬发说:“帝辛不是冲其他人而来,就是冲着我来的。”   “可是,这太危险了。”七弟霍叔说:“不能让帝辛又把二哥囚禁起来。”   “囚禁起来算好的了。”五弟蔡叔说:“只怕帝辛是动了杀心的。”   “你们不必争执了。事到如今,就是一场听天由命的赌博。”周姬发说:“只能由我出面。若我遭遇不测,就将国事交与四弟公旦,决不可为了救我而投降。帝辛若执意进军灭我大周,诸位须率军拼死抵抗,直至最后一个人。”   众臣见周侯心意已决,不再多言。   周侯决定立即起程,前往边境迎接帝辛,希望能拖住商军不要靠近孟津城。临行时,七弟霍叔说:“二哥,多带几个侍卫吧。”   姬发笑说:“整支军队都打他不过,多带侍卫有什么用?带得越多,只会让帝辛觉得我是去对抗他的。两个随从就够了。”   姜尚说:“让我跟你一起去吧,我总觉得这事由我而起,应由我来承担。”   姬发握握国师手说:“担子已经在国师肩上,商军一旦进攻,就指望国师率军英勇抗敌了。或许还能破釜沉舟、绝地逢生,谁又说得准呢。”   商国大军三路长队,浩浩荡荡行进在山道之上。帝辛坐在车辇内,不住的催促,加速行军,不要给周军的准备时间太长,增加商军进攻难度。这一次他把“烈火”也带来了,现在就趴在他脚边。   前哨来报:“离孟津只有一天行程了。”   帝辛紧握拳头,砸在自己大腿上,对随行大臣说:“周姬发不知道跑了没有,先荡平孟津再说,把城墙全给我拆了,一个砖头都不要剩。从他爹起,就总在这里搞花样。”   话没说完,前哨又来报:“周侯姬发前来迎接大王。”   “周姬发?”帝辛十分吃惊:“他竟然主动跑来了,带了多少人马?”   “没有兵士,只有两个随从。”   “哦?他是来送死吗?”   “不用说,是来求饶的。大王,不用理他。直接把他吊到树枝上,我们继续进军。”一个大臣说。   帝辛想了想,说:“不行,他到底是我亲表弟。送他上路之前,我总得听他把想说的话说完。”于是下令说:“叫周姬发上前来。”   车辇就地停住,大军暂且休息。   周姬发被带过来了。帝辛端坐车辇之上,一眼都没看他,傲然望着远处,跟另一个大臣说话:“那是一条什么河?河水倒挺湍急的啊。”   “大王,那条河本地人称作浪底河,河岸风光还是挺不错的。”大臣答。   “微臣姬发参见大王。”周姬发行至车辇下边,对着车上恭恭敬敬施礼。   “烈火”不认识姬发,看见陌生人,就对着他一顿狂吼。   帝辛装没听见,继续跟大臣说:“哦,这条河从哪里来?”   “这是一条黄河支流,向西经过周国的孟津渡口。河岸两边常年聚集着各种珍稀禽鸟。大王。”大臣认真回答。   “微臣姬发不知大王驾到,接驾来迟,罪该万死。”周姬发再次施礼。   帝辛忽作惊奇状说:“咦,车辇怎么停下来了?谁命令停止行军的?得抓紧赶路啊,别让周姬发那狗东西跑了。”   “大王忘了吗?是你啊,是你下的命令啊。”大臣答。   “大王,姬发人就在此,就在大王面前。姬发自知怠慢大王,特来领罪。”周姬发葡匐跪下。   帝辛这才望向车下的周姬发,说:“哦,周侯已经来了?我都没注意到。”   “姬发头脑太过简单,行事随心所欲,未向大王事先禀明。臣甘愿领罪,任凭大王发落。”姬发额头触地,不敢抬起。   “你做了什么了?没听说你做错什么啊,如何这般诚惶诚恐。起来,快越身吧。”   姬发哪敢起来,一动不动趴着说:“臣日前在孟津举行了一场较小规模的军演,只当庆祝春节好玩。事毕后想想,才知十分不妥,一来军演本身就大错特错,二来没有事先奏请大王恩准。臣本来已经启程去往朝歌,亲自向大王告罪,不想大王已经来到,因此半路迎见大王。还请大王降罪。”   好一番“肺腑之言”,帝辛听了,之前的“火气”消了一半。于是说:“是吗?怎么想起来玩军演?什么不好玩,偏要玩军演?”   “是臣思虑不周,以为大过年的,小玩小闹一下不妨事。当时,众位大臣都劝过我的,是姬发不知其中忌讳,只图开心,执意而为。臣今日已知罪重,后悔莫及。”   “真的吗?真是只是图好玩吗?你也四十多岁,不小的人了。”帝辛说。   “臣深表惭愧,虽是四十有余,智力却不如三岁小孩,实在给大王增添无尽烦恼。”姬发说:“此次军演胡闹,确实是一时兴起,图个刺激。臣发誓绝无它意。”   帝辛看这个表弟一副“怂包”样子,心里舒服很多。不似当年周姬昌,明明做错了,还嘴硬强辩,气焰嚣张,不肯低头承认。   “好吧,我先信了你。你起来,上车。我随你去孟津看一看。”帝辛说。   于是周姬发登上车辇,车辇起驾,大军继续向孟津进发。姬发坐在车上,心里极度紧张不安,不知道接下来帝辛会怎么做。他看到孟津的情况以后,会不会大发雷霆。不过,脸上还是恭敬微笑,显得他襟怀坦白,无所隐瞒,毫不心虚。   次日,商国大军抵达周国境内。帝辛命令大军在离孟津两里外扎营,然后让周侯领路,带大王亲去孟津视察。   孟津城内,姜尚昨天就得到消息,商军没有止步,也未撤军,仍然继续挺进。他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商军的行动。   管叔、蔡叔等人,认定周侯不可能说服得了帝辛,帝辛必定发起进攻,有灭亡周国之心。剑都指到面门了,没有可能收回去。一致请求姜尚赶紧加固防御工事,士兵严阵以待;同时急调国内其它兵马增援,就在此地,与商军决一死战。   姜尚却断然拒绝:“不可。”反而下令:“撤去所有防御工事,消灭所有军演痕迹,兵马退出城外三十里,让孟津城变得越‘空’越好。立即行动。”   当晚,全城将士忙了一夜,把全部兵马以及所有军械装备统统迁出城外,军演留下的设施全部捣毁。完全变成一座不设防城镇。   众人都表示不解。姜尚解释说:“我料帝辛会亲自前来视察,因为他是一个永远只相信自己的人。让他看见孟津防御坚实,军演明显,就更坐实了他所得的情报,我们也就没有余地辩解。如若一定开战,与他决一死战,也不能在这里,在这里开打,显然对周军不利。周军将放弃孟津,退回丰邑与商军正式对抗。在那里,凭借丰邑城墙的防御基础和物资储备,战斗则对周军有利,同时各地增援也更方便。”   众人叹服,于是服从姜尚所有指令,依计行事。   帝辛由飞廉领五百将士陪同,在周侯带领下,进入孟津。姜尚只领了两三个大臣在城门迎驾。其它大臣都已随大军撤回丰邑。   帝辛一到,姜尚立即跪地:“大王风尘仆仆,远道而来,一路辛苦了,请赶紧入内休息。”   帝辛站到姜尚面前说:“姜国师这么大年纪,还从丰邑跑到这里来,必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吧?”   “回禀大王,日前,周侯声称春节无聊,要在此军演娱乐。臣只顾哄周侯开心,也有积极参与。今不敢回避罪责,在此专候大王,听取发落。”姜尚恭敬说。   “姜国师身为辅政重臣,见识广博,姬发不明事理,难道你也跟着糊涂?”   “臣羞愧不已。自思大概年事已高,最近时常意识丧失,坠入混沌之状。老臣其实已经不堪理政,正在准备禀明周侯,告老还乡。”   “唔,这话倒还算诚恳。”帝辛说:“这么大年纪,回家好好休养岂不挺好?何必硬撑,让政事烦心?比干应该比你小两岁吧,他都很少上朝管事了。我就让他在家好好休息。年龄到了,不服老不行的。”   “是啊,大王说得太对了。”姜尚说:“是臣过于贪图权力虚荣,不肯承认自己年老。今臣已经幡然醒悟,是该缷去一身官服,回家享几年清福了。”   “嗯,明白就好。”帝辛说:“行了,带我到各处走走吧,我还是第一次来孟津,让我看一看这里的繁华景象。”   周姬发跟在帝辛身边,一直默不出声。帝辛没有问话,还是少开尊口,免得一念不慎,说错话。不过,他和姜尚,君臣只是通过眼神悄悄交流,倒也配合得天衣无缝,简直令人称奇。   “好的,大王请。”姜尚说。   于是在周国君臣陪同下,帝辛从东门走到南门,再到西门,最后至北门,绕城看了一圈。最后又到达城外渡口。   帝辛一路观察得十分仔细,满街都是来来往往的普通百姓,看不到多少兵士,也没有什么象样的防御工事。看不出有大军驻扎过的样子。   于是他问:“你们说举办过军演,可我怎么看不到多少军演设施?都已经撤走了吗?”   “没有啊,没有这回事。”姜尚说:“大王此来,我们也是昨天才得到消息,忙着接待大王还来不及,哪有空闲做别的事。都跟大王实说了,就是好玩,搞了一个很小规模的军演活动,就跟小孩子玩的‘打仗’游戏差不多。没建什么军演设施。”   “但我听说,还来了很多储侯观阵,规模不可能很小吧。”   “是,是有很多人围观。偏僻小城,人们没什么见识,都来看热闹。储侯是来了一些,也是邻近来看热闹的,但真没别人说的那么多。你也知道的,大王,有些事情,一经大众的嘴,必是谣言满天飞,这个真是说不清。”姜尚说。   帝辛忽想起,民间对他和妲己的各种谣言,说他贪恋女色,荒淫无道;又说妲己是妖精,专爱迷惑君王误国,刻薄恶毒、不堪入耳。因此对姜尚这番话深有同感,于是说:“是啊,我就是怕别人胡乱造谣,所以亲自过来看一看。我不会放过一个小人,也不想错怪一个无辜的人。”   “大王实在英明,是我大商之福啊。”姜尚表现得非常真诚,没有一点阿谀奉承的语气。   “英明谈不上。”帝辛说:“不过,有人要在我面前耍小心眼,量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得逞。”   这时周姬发终于说话:“大王也走了一天了,还是赶紧回屋里休息吧。”   “走吧走吧,大王。”姜尚配合说:“大王只顾着视察民情,连一口茶都没喝呢,赶快进屋去歇一歇。”   帝辛确实也走累了,“我这屁股下全是汗。”他移了移马鞍上的屁股说。   于是随姜尚领着大王来到城中官府大楼。君臣坐定,喝过茶,姜尚立即吩咐上酒上菜,款待大王。   姜尚显然精心准备过,每一样菜肴都堪称珍馐美味。连吃遍天下美味的帝辛都不禁赞叹:“菜肴很不错嘛,我平常都很难吃到。”   “这都是本地特色菜肴。听说大王来,我专门派人准备食材,请了高明膳夫烹制。”姜尚说:“大王难得来周国做客,是该用心款待的。”   “还有军营的将士们,都准备好食物了吗?”周姬发问姜尚。   “准备好了,都准备好了。马上送过去。”姜尚回答。随后唤人过来交待了几句话。   果然外面一下驶来几百辆马车,几乎从南门一路排到北门。接着上千名平民百姓,从屋子里抬出一桶一桶,一篓一篓,一筐一筐的美酒、包子和馒头,包子和馒头都还冒着热气。然后装上马车,驶往商军军营。   “我那里可是二十万大军。你们负担得起吗?”帝辛说。   “没问题,没问题的。”姜尚回答:“我周国小地,别的没什么,饭还有得吃。大王的军队,就是我们自己的军队。就是我们自己少吃一口,也该让他们吃饱。”   “嗯,国师想得周到。”帝辛说。   “大王难得来一回,既然来了,就多住些日子。臣等只希望大王玩得开心。”姜尚说。   “唔,国师美意心领了。再说吧。”帝辛说。   这顿饭吃得很舒服,帝辛喝得脸都红通通的。撤去酒席后,帝辛说:“姬发和姜尚留下,其它人都统统回避,我跟他们说几句话。”   于是其它人都一个个退出厅堂。姬发和姜尚自觉跪到大王面前,领受教诲。   帝辛冷冷看他们一眼,拿牙签在嘴里捣鼓一阵,然后说:“我料你们也猜到了,我这次来,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。来的路上,我就想着一件事,把你们两个人怎么剥皮抽筋。你们先王的事过去才多久,就全忘了?现在,你们又学他在这里搞鬼名堂,以为我是聋子、瞎子吗?姬发,你是不是很想坐我这个位子?你明说出来,我让给你。”   姬发吓得脸都黄了,趴住说:“大王明鉴,臣绝无此心啊。”   “心,你有,我清楚得很。”帝辛说:“我就看你怎么来拿,你想造反,我随时奉陪。我老实跟你说,姬发。要不是看在姑姑那份薄面,你今天死一百回都不够。”   “臣罪该万死。”姬发叩头。   “烈火”一直就在帝辛身边,这会儿,帝辛伸手摸了摸它的头。“烈火”又对姬发和姜尚发出威胁的低吼。那副凶残的样子不免让人心惊肉跳。   “念你比我小20岁,就当你不懂事,今天的事暂不跟你计较。若有下次,我不会跟你多说一句话。死了我埋都不会埋你,直接拖去喂狗。”   “臣知错了。”姬发再叩头。   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,回去该怎么做。”   “臣决不胡乱生事了,回去后关起门来一心读书,修身养性。姬发向大王保证,请大王相信。”   “在你眼里,我是什么人?”   “你是臣的大王,也是我的亲表哥。”   “嗯,总算你还记得我是你表哥。希望你用你的狼心狗肺想一想,就算我们之间没多少兄弟情份,也想想我帝辛有没有对你苛刻过。有太多事,我都宽容了你,不是你长得好看,也不是你长得可爱。你明不明白?”   “臣明白,臣羞愧难当。”   姜尚不忍姬发被训得如此狼狈,叩头说:“都怪臣,身为辅政大臣,未加劝阻,反而撺掇怂恿。臣万死难辞其咎。”   帝辛把头转向姜尚:“还有你。一把年纪,还野心勃勃。别自恃有点才学,就目空一切。对付你,我帝辛闭着眼让你来。你信不信?”   “臣信。”姜尚再叩头说:“臣山野村夫出身,见识浅薄,不知天高地厚。今经大王提醒,臣已有自知之明,决意退出朝廷,颐养天年。”   “念你年事已高,且认错诚恳,有意卸官归田。也先饶你这条狗命。若有下次,必让你受炮烙之刑,株连全族,你八辈子的亲戚,我都要将其挖出来处死。”   “臣决不敢。”   “话就说到这里,回去再好好想想。我也犯困要休息了,现在送我回军营。”帝辛说。   “大王就在此休息吧,一切都准备好了。”姜尚说。   “我不在这里睡,天知道半夜会不会从窗外跳进来一伙刺客。我还不想这么稀里糊涂死掉。”   见帝辛这么说,两个就不敢再留,姜尚说:“好吧,马上送大王回军营。”   帝辛只在孟津呆了三天,就班师回朝了。当天,周姬发和姜尚都到路口相送。直到帝辛车辇隐入山后看不见,两人才长吁一口气。好呆这场已到面门的血光之灾,化险为夷。   “都说帝辛昏庸,他可一点不昏庸。”姜尚说。   “要不说,对付他,必须小心翼翼。这次军演,还是冒失了一点。”姬发说。   第 20 章   帝辛视察孟津,来去一月有余。   那天一回宫,他下车就往妲己房间跑。可到了房间一看,屋里空无一人。   问玲儿,玲儿说她也不知道,娘娘什么时候离开的,都没告知她。帝辛又问内侍女官以及内侍总管等人,还问了所有守卫和岗哨,一个个都说不知道,说娘娘离宫很久了,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。   咦,真是见了鬼了,堂堂王家宫殿里,居然有人失踪,还是保卫森严的贵妃娘娘。   帝辛发了火,把跟妲己最接近的一些奴婢、仆人包括玲儿在内,狠狠打了一顿。可所有人除了哭,还是只有三个字:“不知道”。   帝辛看他们不象撒谎的样子,只好叫他们滚。   这时玲儿怯生生挨到帝辛身边,小声说:“大王,我只知道,娘娘离开那天,国相比干见过她。别的真的不知道了。”   帝辛这才恍然大悟,这鬼肯定就出在叔父比干身上了,只他有这个能力让一个人在宫里凭空消失。   话不多说,直奔相府比干家。   帝辛身边跟着十几个侍卫,不过只在相府大门停下,帝辛一人冲进府里。没人敢阻拦他,他走得又快,相府管家都来不及向国相通报。   国相一家正围着桌子吃饭。一见大王突然驾到,赶紧离席,行跪礼迎接。   “妲己人呢?把她叫出来。”帝辛单刀直入。   比干站起身冷静说:“什么妲己?妲己怎么会在我这里?”   “我没心情跟你摆龙门阵,你快点把妲己叫出来。”帝辛阴冷着声音说。   妫氏说:“大王,娘娘真的不在这里。不信,你叫人来搜。”   “不在?”帝辛相信婶婶不会撒谎,于是转头又问比干:“那她在哪里?你把她赶去哪里了?快说。”   “你是吃错什么药了?我什么时候赶她了,你别信口开河。”比干镇定自若,拖把椅子,坐下来。   “你别跟我装蒜,我知道是你干的。你早点说,别逼我犯混。”   “你要犯混,我拿你有什么办法?”比干说:“讲话总要有点道理,凭什么,你找不到妲己就怪我头上;我什么时候答应,帮你看着她吗?”   “你……”帝辛气得脸都青了。回头对妫氏说:“婶婶,你带孩子们进去里面,快点。”   妫氏赶紧把媳妇孙儿们都带到内室去了,只有箕仍跪在地上不敢动。   妫氏和孩子们一走,帝辛一下拔出佩剑,抬剑将桌上未及收拾的碗碟全部扫落地上,顿时一片噼哩啪啦之声,残饭油污撒落一地。   帝辛凶狠说:“叔父,我是把你当父亲一样的尊敬,你别倚老卖老,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。惹火了我……”   比干毫无惧色,故意端起一杯茶来,慢慢喝着说:“惹火了你,你要怎样?比干脑袋就在这里,你砍过来吧。”   帝辛暴跳如雷,可又确实不敢砍他。他怒道:“最起码,你告诉我,她是不是还活着,是不是被你杀掉了?”   “都跟你说了,娘娘去了哪里,我真不知道。我也是现在才听你说起,你让我能说什么?”   “你真杀她了?”帝辛咬牙切齿,抬剑顶住比干咽喉:“你要是杀了她,我杀你全家。”   箕跪在地上,身子抖了一天了。现在看着剑尖顶住父亲的咽喉,天知道帝辛是不是发了疯,失去理智。他只要把剑轻轻往前送一点点,父亲必定命丧黄泉。父亲可是这一家的顶梁柱,他可千万死不得。他一死,这一家都完了。   箕再也顾不得父亲让他守住秘密的再三叮嘱。叩头说:“大王,我说,我说。娘娘人在庙里,好好的,没受任何委屈。”   比干失望的望一眼儿子,闭目仰头,等着帝辛砍下他脑袋。   帝辛只愤怒的踢一脚桌子,收剑对比干说:“你等着,妲己若是有什么闪失,我再来跟你算帐。”   帝辛转身走出相府,对侍卫喝令:“立刻去神庙。”   早有善解人意的大臣命御夫驾驭大王专用的宝盖车辇前来,请大王乘坐车辇。帝辛却一剑砍下缰绳,翻身跳上一匹马背,一拍马身,朝着城外疾奔而去。他嫌车辇行走太慢,马背上还没有马鞍子也顾不得了。   众侍卫立即紧跟而上,一行人隆隆穿过街市,惊得路人纷纷避让,不知发生了什么事。   帝辛一路疾奔,上山都没下马。到达神庙,一听是大王驾到,尼僧们哪敢隐瞒,忘尘大师赶紧亲自带大王去妲己住处。   妲己就坐在房间里看书,这里天生就是读书的好环境。虽说有些寂寞,但能够如此清静的读一读书,也是别有一种情趣。   心里想着,怎么说服国相,把她送去驶往周国的帆船。周、商两国如今弄得如此紧张,这种时候,自己跑去周国,大王知道她投奔了“小白脸”,必是怒不可遏,只怕战争谁也阻挡不住。可是,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冉季载呢,能给他捎个信也好。自己已是破败之身,不知道还有没有资格得到冉王子的爱。   正思绪纷繁着,就听屋外人声喧哗。没等起身去看,帝辛一步迈进屋来,妲己惊得张大了嘴巴,连行礼迎驾都忘了。   帝辛无心关注妲己神情,冲上去抓住她肩膀,上上下下、左左右右的打量:“他们伤害你了吗,你受伤了吗?”又捋她的衣袖,又掀她的裙角,要看她手上、脚上有没有伤。   门口还站着侍卫呢,慌得妲己一个劲捂住自己的衣服:“你干吗,大王,我没受伤。”   帝辛终于看清她好好的,完完整整的什么也没缺,才一把将她抱紧:“天啦,吓坏我了,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。”   一看这情形,妲己就知道国相的计划彻底失败,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。她没想到大王会找到这里来,国相保证过,大王不会知道的。她都没想好,怎么应付这种场面。   帝辛情绪稍稍稳定一些,才放开妲己,环顾室内。带着一种沉痛的语气说:“这帮王八蛋,竟然把你关在这么简陋的地方,这是人住的屋子吗?吃的也都是猪食吧。幸亏我回来得早,再迟一天,非给他们把你折磨死不可。”   一听帝辛这种语气,妲己心知帝辛把火气都撒在国相头上。她赶紧替国相辩解说:“大王,不是别人把我关在这里,是我自己想出宫走走,叫他们把我送到这里的。我住几天就会回宫,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。”   “算了,现在说这些也没用。”帝辛说:“走吧,我接你回宫。回宫再说。”   妲己不敢抗拒,赶紧收拾一番,跟着大王离开房间。什么自由自在的天地,什么跟冉季载相聚,统统都断了念想吧。自己就这个命,逃不掉的。   走到神庙前院的时候,忘尘大师领着几个女弟子守在路口。一见大王和娘娘到来,忘尘大师朝大王鞠躬行礼:“大王,贫僧受他人所托照顾娘娘,大王不要把人随便带走,至少容贫僧先禀明他人。”忘尘大师还担心国相来找她要人。   帝辛一下又火了,一掌把忘尘大师推开:“你活够了吧,敢拦我的路?”   帝辛力大,一个女尼僧哪经得他恼怒中的用力一推?连退几步没站稳,一屁股摔在地上,众弟子赶紧扶她起来。   帝辛也没理她,扶妲己上马,奔山下而去。   忘尘大师无奈的望着一行人远去,默默合掌,念叨着:“天神圣地,如此无礼,必遭报应。”   帝辛是让妲己跟他坐同一匹马,他身个身躯护着妲己回都城而去。   一路上,帝辛一脸冰霜,这件事他越想越气愤。妲己只怕事情闹大,不停的解释:“这件事真的不怪别人,都是妲己自己的主意,他们只是帮助了我而已。我在那里生活得很好,他们照顾得很周到。大王,你别生气了,妲己跟你赔礼就是。”   帝辛哪想听她替别人说话,这事妲己能够容忍,他决不容忍。“你不必多说,回宫好好休息,其他事情就由我来处理。”他说。   很快回到宫里,帝辛把妲己送去房间,命玲儿侍候娘娘梳洗更衣。妲己在山上已经缷下娘娘服饰,穿上平民百姓的衣裳,显得一身土里土气,象个洗衣房里的洗衣女奴。看得帝辛都心疼。   帝辛交待完,随后出了房间,直接上了议政大殿。一边召朝臣上殿开会,一边命武庚带人去相府,把比干押上朝堂。   国相“绑架”娘娘,藏于山上的事,早已在宫里传开。朝臣们来到大殿,看见帝辛拉长的脸,都噤声不语,生怕被连累。宫里回回出事,总会连累一大批人。就算你没有参与,帝辛也可能怪你看管不力,治你个渎职之罪。   “司寇大人子元可在?”帝辛问道。   “臣在。”子元赶紧出列施礼。   帝辛便向司寇大人“报案”说:“妲己娘娘被人从宫里秘密带走,受尽磨难。此事司寇大人必要彻查到底,不容怠慢。”   “是,臣遵命。”子元答。   一会儿,比干也在几名武士的“簇拥”下,走进朝堂。   比干早有心里准备,不但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结果,也知道将会经历的过程。他更自知心中坦荡,所以无所畏惧。他傲然走到王座之下,向帝辛行君臣之礼,却是一言未发。   帝辛也不看他,眼望众臣说:“法,是为立国之本。上至帝王,下至庶民,人人须虔心遵从。但凡目无法纪者,任你功高盖天,必当严惩不贷。这些话我们是不是年年月月在讲,时时刻刻在讲?然而,众位都听进去了吗?都牢记在心了吗?”一边说一边重重捶打着桌案,整个大厅都是“隆隆”的回声。   众大臣没人出声,大厅里一片奇静。帝辛终于望着比干说:“国相,你可认罪?”   “臣无罪可认。”比干凛然回答。   “国相。”帝辛暴声说:“身为朝廷重臣,知法犯法,就是这种态度吗?”然后望一眼司寇子元。   子元会意,立即上前质问比干:“比干,你儿子箕已如实招供,供你于本月24日戌时,指使手下秘密潜入内宫,将娘娘妲己胁迫挟持,夜行十几里,囚禁于城外九岭山尼僧神庙。据箕所供,当夜,你本人亲临案发现场。山中尼僧俱为指证。证据确凿,事实清楚,你还要狡辩,拒不认罪?”   “我请问司寇大人。”比干说:“何谓‘罪’?”   “罪?”子元被问得唐突,一时仓猝说:“罪吗?罪就是罪嘛,犯法即是罪。”   “犯法即罪,说得通。”比干说:“但尚不充分。”   “哦?”子元说:“那依国相高见,‘罪’当作何解释?”   “罪的本质,本人认为无非两条,一,祸国;二,殃民。娘娘出宫之事,确系比干所为。但请问,此事祸国了吗?”   “这……”子元语塞:“似乎没这么严重。”   “那么,殃民了吗?”   “还不殃民吗?”帝辛忍不住接过话去:“妲己身居囚室,无人侍候,不知受了多少惊恐,已是身心俱损。还说没有殃民。”   “这个,需与当事人当庭对质,方能澄清。比干请求与娘娘对话。”   “不要强词夺理、负偶顽抗了,国相。”帝辛说:“娘娘遭受虐待,需要静养调理,无法到庭。娘娘所受折磨,本王亲眼所见,足可作证。”   “既如此,比干无话可说。”比干昂头说。   司寇子元当即宣读“判决”:“罪臣比干,擅用手中职权,知法犯法,祸乱后宫,私自囚禁娘娘妲己达十日之久。手段残忍、影响恶劣。罪当处死。”   子元读完望向帝辛,请求指示。帝辛狠声说:“立即执行,推出去,炮烙烧死。”心想,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,今天决不再忍。   帝辛说完,武士立即反剪比干双手,押向殿外。   就在这时,却见妲己匆匆跑上殿来,跪于帝辛脚下,求告说:“不要啊,大王。妲己请求宽恕国相。”   武士们一看还有后续剧情,有点不知所措,押着比干就停在了大殿门口,等着大王的最终指令。   原来妲己梳洗完毕,更换衣服的时候,询问内侍女官,大王在哪里?内侍女官告诉她,大王非常生气,正召集朝臣们在大殿庭审案犯主谋比干。估计国相这回劫数难逃,只怕要被处死。   妲己一听慌了,连衣服都没穿齐整,就不顾众仆阻拦,冲出内宫,直奔议政大殿而来。   此时,帝辛也是大吃一惊,没想到妲己会跑到这里来给国相求情。   妲己站起来,面向一个一个朝臣说:“诸位请看妲己,可有受伤?可有憔悴?妲己从未受任何虐待,‘绑架、挟持’之说纯属一派谣言。此事系妲己主动请求国相帮助,送我秘密出宫散心。实与国相无关。”   妲己再走到帝辛王座下,对帝辛说:“如若非要治罪,那么妲己才是主谋,请求先治妲己之罪。”   帝辛说:“你跑这里来做什么?别胡闹,快回去。”   妲己也铁了心,这十几天来,国相待她如何,她心中有数。如若国相遭此诬陷,这辈子如何心安?她再次跪地说:“大王若是如此草率断案,妲己就与国相一同赴死。”   门口的比干虽然脸上仍无表情,眼中却有了泪光。   众大臣在太史如德等人的带头下,忽一下跟着妲己跪下,虽未说话,但明显表示声援妲己。   帝辛又能把妲己怎么办?难道真治她的罪?只好妥协说:“好吧,好吧,都起来。今念国相年事已高,且受害人娘娘亲自求情。就免了死罪,暂且押入囚牢,以观后效。”   比干随后被押入囚室,只能活动于方寸之地。说是囚室,其实是一种高等级监牢。室内设施齐全,相当于一个小书房。比干就每天在里面读读书,写写文章。帝辛也没故意为难他,所以没人敢怠慢他。加上妲己时常也来看看他,因此他除了失去自由,身体上并未受多少苦难。   第 21 章   乌沙城的军营里,恶来将军正在独自饮酒。他心情烦闷得很。  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,帝辛每次出征,总是要把恶来带在身边。恶来个性单纯,没什么花花肠子;打仗也勇敢,不惧生死;更重要的是忠心,不管怎么委屈他,他从来对大王没意见,这些都让帝辛很欣赏。   他也以跟在帝辛身边为荣,作为一名投降商国的降将,还能受到帝辛如此信任,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运气。何况,他在朝廷根基浅薄,也很需要大王器重他。   不料,上次庆功宴上,就因为酒醉乱性,多讲了几句牵涉苏护的话,让妲己不高兴,就引起了大王特别的反感。也怪自己太不通晓人心,没想到大王会对一个小女孩妲己那么认真、动了真情。以为对大王来说,妲己无非一个俘虏来的女人,玩玩罢了。早知道,自己一定努力巴结妲己,哪敢去得罪她。   出征周国那天,恶来原本以为帝辛还会带着他,他连随身水壶都带好了。因为西域之地到处缺水。没想到大王却把他“发配”到东边边境,让他一个人对付那些就跟蟑螂一样杀不尽的东夷人。果然得罪他喜欢的女人不得了,他至今还没原谅恶来。   他现在驻守的这座乌沙城,是东线离朝歌最远的一座城镇。而乌沙城又是刚刚被商国征服的一座城,城里住着的大都是本地东夷人。这些人永远不服被商国征服统治,时刻怀着反叛之心。城的外边,又是尚未征服的大片东夷土地,那里藏着蚂蚁般庞大的东夷军队,随时可能反扑过来,夺回他们失去的土地。   因此镇守这里,尤其需要格外警惕,晚上睡觉都只能闭一只眼睛。这种地方,只适合崇候虎那种“神经病”。恶来到了这里,还真有点不习惯,虽然他曾经也是东夷人。   军前参将田盛见恶来孤单,就过来陪着他。安慰说:“怎么了?将军,又遇上什么烦心事?”   恶来说话从不选择对象和场合的,心里有事,他对谁都会倾诉。这会儿说:“别提了,兄弟。我把大王给得罪了,真不知道,以后我这个将军的位置还保不保得住呢。”   “你做了什么,让大王不高兴了。你不是刚刚出征有苏,立了大功回来吗?”田盛给恶来杯里斟满酒。   “你不知道啊,兄弟,我是嘴贱啊。我没想到大王对妲己娘娘动真格的,竟然当着他的面让妲己娘娘难堪。我真是死有余辜啊。”   “天啦,你竟然对娘娘不敬,确实也太冒失了。她可是大王真正的宝贝啊。”   “可不是吗?当时哪里想得到呢?我恶来就没觉得妲己哪里长得好看,不知道大王到底喜欢她哪一点。还那样死心踏地的着迷。”   “将军,我跟你说。别人喜不喜欢一件东西,你不能凭你对那件东西的感觉来判断。因为你是你,他是他。一个女人只要被大王揽在身边,那肯定表示对他很重要。”   “是啊,我人就是这么笨。以为我不喜欢,他也不会喜欢。我就发愁,往后怎么办?不能让大王一直这么讨厌我,得想个办法弥补才行。”   “要不,直接去找娘娘道歉吧,只要她原谅了你,估计大王也不计较了。”   “我也想啊,可是办不到啊。我一个戍边军人,哪有多少机会去宫里,就是去了也进不了内宫,进了内宫,娘娘也不会见我。这个办法没用。”恶来说:“你脑瓜子灵活,给我想个好点的办法吧。”   “办法倒也有,只怕是有点麻烦。”田盛说。   “麻烦不麻烦先别管,怕麻烦什么事都干不成。你先把办法说出来。”   “我在想啊,大王无非是喜欢漂亮女人不是?漂亮女人哪里没有,我们就给他找几个,送给他,他不欢喜才怪。到时候,他宠上了你送的女人,把妲己一冷落。哪里还把你冒犯妲己的事放心上,只会更加宠信你了。你说是不是,将军。”   “哎哟我的娘,怎么不早说出来。”恶来在田盛肩膀上猛拍一掌,拍得田盛身子一沉。恶来说:“还是你聪明,这个办法好。大王好色,见了女人就脚软,我一定找几个绝色美女献给他。”   第二天,按照恶来命令,在全城张贴出“征召令”,内容如下:现面向全城征召歌舞才女20名,经选拔合格者,将输送宫中,为宫庭效力。凡12至18岁适龄美女均可报名。特别注意,须是美女,不达条件者,请勿轻试。报名地点:乌沙城驻军府。   恶来原想着,召令一出,必是应者如潮。谁不想去宫中,享一辈子的富贵与荣耀呢?不料,征召令贴出近一月,一个报名的都没有。   恶来又发了愁,问田盛:“这可怎么办?好不容易想到讨好大王的一个办法,又泡了汤。”   田盛眼珠一转说:“既然他们不肯主动前来,我们只有辛苦一点,一一上门动员了。”   恶来称好,于是命田盛领五十兵士,挨家挨户清查人口,但凡有年轻貌美女子,即时登记造册,择日选送京都。   恶来只顾着要拍帝辛马屁,完全忘了来乌沙城赴任的时候,帝辛是怎么交待他的。帝辛叮嘱过他,只许严守,不许出战。说现在大军都调去西征,东边防线人马少,不宜开战。对待当地百姓,要温和,严禁扰民事件发生。一旦引起民众不满,民众就会滋事;一旦民众闹事,城外敌军必定蠢蠢欲动;一旦敌军来袭,西边军队支援都非常困难。一件小事情没处理好,就会引发连琐反应。   恶来现在把帝辛的嘱咐完全抛于脑后,果然就捅了大漏子。   城中东夷百姓对商国军队本来就没有好感,现在见恶来差士兵挨家挨户搜索美女,弄得全城鸡飞狗跳、乌烟瘴气,更加痛恨。   城中有一个开酒坊的富商,膝下正有一名16岁独生女儿,生得貌美无比,非常可爱。田盛到其家中查过后,当即宣布要将她征召入宫。富商不同意,态度坚决,说他就这么一个女儿,还指望招赘上门,将来给二老养老送终的。   田盛才不管你有没有人送终,威胁说,若敢抗命,必将其家产全部抄没。富商家境殷实,院中也请得不少家丁保镖,因此与田盛发生对抗。两边吵闹中,动起手来,结果导致一名家丁不幸丧命。   事情一下子就闹大了,商军士兵无故殴人致死的消息在城中传开,百姓们开始聚集,声讨商军将士的恶行。人群越来越多,开始涌向驻军府,要求惩治打人凶手,交出背后主谋。   一开始,恶来也没理睬。想他们闹累了也就各自回家了。谁知他太乐观,闹事者越来越放肆,越来越过份。有人拿木棍、石头打坏了驻军府的围墙和大门,还把门前的一根大旗杆也推倒了。   恶来生了气,命令全副武装的将士对闹事者进行殴打,结果又有无数群众受伤。   人们不满的情绪全面爆发,他们开始组织起来,拿起各种可以伤人的东西当武器,公然与驻军士兵对抗起来。全城变得一片混乱景象。   城里这些百姓里,很多都是未曾驯服的东夷人,这些人始终对商国征服者心怀仇恨,时刻梦想着赶走商国军队。现在他们看到了机会,立即派人去城外找到东夷族最大的邦国帮忙。请他们带着军队来,赶走商国军队,恢复昔日被商国所灭的“乌沙邦国”。   他们去求救的这个东夷族部落叫羌方,部落的首领名叫徐夷。   羌方部落一直是商国的劲敌。双方打了几百年,各有胜负。商国征服了无数的东夷部落,唯独羌方部落至今不倒。   他们现在的首领徐夷三十多岁,血气方刚,对商国充满敌视。因为他的上几代先王,大多都在与商国的战争中丧生。   他现在只要有一点点机会,连胜算都不会考虑,立即兴兵西进。输赢无所谓,有仗打就开心,能杀几个商国人算几个。   徐夷接到求助信的时候,正跟东夷族内部的一个敌对部落开战,双方打得正热闹。一接到乌沙城的求助,二话不说,立即暂停对同族部落的战争,掉转马头,奔向乌沙而来,先干掉商国人再说。   他集结起一支庞大军队,兵临乌沙城下,决意趁机收服这座原本属于东夷人的城镇。   羌方军队的特点,就是轻装迅速。他们没有战车,只有骑兵。武器也很单一,全部都是弓箭。据说弓箭这种远程武器还是东夷的发明创造,因此他们对这门武器的掌握最是娴熟。他们的战斗方式就是骑射突进。   与之对比强烈的商国军队,则以战车为主,骑兵较少。武器相对笨重,都是沉手的长矛、盾牌和长柄砍刀。战斗方式以列阵攻击为主。   羌方军队的这些特点,决定了他们只在开阔地带的野外作战,游刃有余、颇有优势。由于缺乏重型武器,一旦攻城,战斗力则大大下降。   商国军队都被调去西征,东线兵力薄弱。现在恶来所带军队,不及徐夷军的十分之一。不过,凭借守方城防的坚固,徐夷军未必能讨到多少便宜。坚持抵挡,一旦商军大军来援,徐夷军就支持不住。   因此当徐夷列兵城下,叫嚣速速打开城门投降,否则,让商军死无葬身之地时,恶来不屑一顾。还讥讽挑衅他说:“你这么有信心,那就别废话,赶紧爬上城来啊。”   本来,若是城中安定,百姓团结,恶来专心守城,徐夷军攻破城门,也没有那么容易。可现在城中混乱,恶来军必须里外应对。结果徐夷在城中内奸的帮助下,里应外合,不出三天,就打破城门,长驰直入。   敌人一旦攻进城门,城内战斗更加迅速,仅仅一天,商军就被消灭殆尽,逃脱的寥寥无几。恶来死得最惨,全身的骨头一根根都被拆掉了。   乌沙城陷落,落于羌方之手。战报送到朝歌时,帝辛刚刚从孟津班师回宫。他暴跳如雷,一腔怒火无处发泄,竟然当场连搧前来报告的官员几记耳光。   偏偏当时帝辛因为妲己的事情,心中恼火,居然分不出身管这件事。妲己的事情还是当紧一些,乌沙城反正立在那里,徐夷也搬不走,稍后再跟他算帐。   处理完妲己的事,关押比干后,帝辛才开始考虑起乌沙城的问题。   朝会上,他宣布重新夺取乌沙的命令。由崇候虎挂帅,统领刚从西线班师的全部二十万大军,开拔乌沙城。令费仲为副将,飞廉为参将,协助崇候虎作战。并指示崇候虎,一举夺取乌沙后,继续向东进发,直捣羌方大本营,吞并羌方,活捉徐夷,为恶来报仇。这回索性跟羌方来个彻底了断。   这次他没有表示亲征。因为有了上次的“绑架”事件,他不敢再离开朝歌,离开妲己身边了。不能出一趟门,回来妲己又找不着。   他没想到,旨意一下达完,竟然又引起群臣反对,其中包括大将军崇候虎。   大家都表示,这次周国孟津演兵,意图已经十分明显。帝辛这次本该处决姬发和姜尚等人,帝辛却心慈手软,放他们一马。   姬发君臣受了帝辛辱骂,嘴上驯服,心里必定更加怀恨,时刻都会寻找报仇雪耻的机会。这个时候,把全军调往东线,等于是给周国发去“请阑”,无异于邀请他们来攻打朝歌。   朝会上一向很少发言的崇候虎,这回也终于忍不住奏告说:“大王,臣有一事不明。大王明知周国君臣狼子野心,贼心不死。不杀他们也就算了,怎么还对他们一点都不防备?大王掌政近三十年,怎么会如此糊涂?”   众臣也都纷纷响应,表示大将军说得对。   “都别嚷,诸位都听我分析一下形势。”帝辛说:“你们的心思我了解,你们的理由我也明白,去孟津之前,你们这么说,我完全同意。事实上,这之前,我也从未放松过对姬发的防备。不过这次去了孟津以后,我所了解的,你们并不知道。那日,只有我和姬发、姜尚在屋里说话。我在训斥他们的时候,仔细观察过,不能确保他们已经真心悔改,但已经被我彻底镇住,则是确确切切的。我谅姬发再也不敢动轻举妄动,起码在最近一年内都会老老实实,这一点,我几乎可以担保。姬发这个人的性格,大家也看得到,不是什么刚强果敢之人,只不过怯懦胆小、贪生怕死之辈。那日,我把他骂得狗血淋头,他眼睛都不敢抬。因此,各位暂时不必把周国当作洪水猛兽,怕得要死。我们先解决了羌方的问题,西边的事情就更加可以放心了。各位是不是觉得有道理?”   众臣仍表示难以理解。大臣商容说:“大王啊,你不能被表面现象蒙蔽了眼睛。周姬发那是故意做戏给大王看的,大王若是信了他,正中他的下怀。就目前形势看,西边姬发远比东边徐夷危险,我们的防御重点必须放在西边啊。”   帝辛有点不耐烦了,大声说:“那依着你们,东边不管了?乌沙丢了就丢了,恶来死了就死了,徐夷在那儿开庆功宴呢,你们都忍得了?我跟你们说,要不给徐夷一点厉害,他绝不会停步,三天后,他就会继续往东推进?到时候呢?还是不管?一直等他打到朝歌来,你们是不是这个意思?”   “大家也不是这个意思。”九侯说:“东边当然要管,但不必把全军开过去。建议东西兵力分配要均衡一点。任何一方都不可放松。”   “你懂什么?”帝辛有点瞧不起这个习文不习武的老臣。他说:“兵力分散,乃兵家之大忌,到时候,反而两边都不得力。东边徐夷已经燃起战火,西边姬发静止未动,他会不会动也是大家的猜测。我们当然是集中兵力先解决徐夷。难道动了的不打,没动的倒死死守着这么浅显的道理,还要我无数遍解释?”   见大臣们一时无话,帝辛语气更加激昂一些说:“再说了,姬发到底是我表兄弟,多少念点血缘情份;那徐夷可完全不同,他就是一头野兽。不先打垮徐夷,后患无穷。”   好久没开口的崇侯虎这时又说:“臣据守东线多年,跟徐夷打过交道,交过无数次手。据臣的了解,徐夷虽然痛恨商国,以杀死商国人为荣,但没有多大野心。他不象周国那样,有吞并商国的长远计划。他们的习惯是,占一座城,吃一座城,吃完了,再找新的地方,继续掠夺。徐夷刚刚夺取乌沙城,会在乌沙城享乐一阵子,暂时不会迅速进军。因此,臣的意见是,目前来看,姬发仍然远比徐夷危险,我们仍需把兵力重点放在西线。”   “问题又绕回来了。”帝辛说:“那你说,什么时候解决徐夷才合适?姬发不动,难道我们就这么守着他干等?”   “臣建议,在不对周国用兵的情形下,对周国实施软解决。”崇侯虎说:“这也是相国比干的一贯策略,只是大王一直忽视。第一是瓦解他们的同盟,大王要加紧与各诸侯联络,多把时间用在与各诸侯交流对话上。而不是长期呆在宫里,陪妃子们聊天。第二是朝廷成立一个专职机构,对周国武器储备进行清查,凡超过标准的兵器全部收缴。以臣的估测,周国定在暗中秘密大造兵器,据说他们还发明了一种厉害兵器,叫做‘弩’,杀伤力十分惊人。但他们一直口头否认。连他们铸造的青铜大鼎,都已经超过诸侯标准,比商国青铜鼎还要大。这都需要严厉遏止。我们一旦确保周国军力上,无法与商国抗衡,那时便是着手解决徐夷问题的时候。”   众大臣交头接耳,纷纷表示叹服,没想到崇候虎不说则已,一开口竟是滴水不漏。   帝辛原本听得还仔细,一听到说他“长期呆在宫里,陪妃子们聊天”这一句,心里就很不高兴,这明显是在指责妲己。说他什么尚可接受,牵扯到妲己就有点恼火,人家一个女孩子,根本没参与政事,怪她头上干什么?因此他面有不悦说:“大将军,你这个‘软解决’策略确是个好策略。不过照我看,等你这个策略实施完,估计我和姬发都已经不在人世了。只怕徐夷已经把朝歌都城火烧了三遍。”停一停他言辞冷峻些说:“你们还是不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。我们这样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的争论下去,永远没个完。我看这件事不要罗里罗嗦议下去。照我的命令行事,军队休整三天,下月初崇将军即领军东征,给你三个月时间,务必尽快解决徐夷,然后分兵回防西线。我就不信,短短三个月,周姬发就能打到朝歌来。”   众臣都没再争执,不管怎么说,东边徐夷确实是个大麻烦,眼睁睁放着不管,也头疼。   却见崇候虎跪地启奏:“大王若执意放弃西线,臣也无心东征。请大王恩准,解去臣主帅之职,另择高明。”   帝辛一时发怔,万没想到崇候虎来这一手。一会儿,帝辛冷冷盯着他:“身为大将军,在朝廷需要你效力的时候,你就是这个态度吗?”   “不是臣不愿为朝廷分忧。”崇候虎低头说:“实在是,臣牵挂西边,东去必难尽心尽力,反而有负大王重托,难以顺利完成使命。”   “你口才不怎么样,找起借口来倒是一套一套的。”帝辛也火了。少跟我摆架子,不信死了张裁缝,就只能光屁股了。于是说:“那行,准奏了。大司马费仲听令。”   “臣在。”费仲上前回应。   帝辛说:“就命你挂帅,领军出征羌方。你可愿意?”   “臣愿领命,必竭尽全力打退东夷人。”费仲答。   “好,命飞廉为副将,参将就由……”帝辛一下子想不起让谁来担参将之职。妈的,泱泱大国,竟然到了朝廷无人可用的境地。   飞廉立即呈奏说:“臣荐卫将军青玉担当此职,请大王定夺。”   卫将军青玉是一名戍边女将,正是飞廉将军的妻子。此女子武术世家出身,自小习武。读过一些兵书,对排兵布阵颇有心得。十九岁投军,屡立战功,不到三十岁已经攫得卫将军之职。   帝辛想想,竟也同意了。就让这对夫妻并肩作战吧,或许更能激发他们战斗的潜能。飞廉也很高兴,此举不止让他们夫妻携手共事,还让妻子突然官升三级。   一切安排停当。最后帝辛对崇候虎说:“大将军既然不愿东征,那就去鹿台监工吧,你总得干点事,朝廷不能白白养你。”   崇候虎于是被连降九职,成为一名低级将领,到鹿台干监督奴隶劳动的工作。崇候虎没有申辩,默默领职而去。   第 22 章   费仲走进娘娘妲己住处时,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,香。一种奇特的香,只不知道这种香味从哪里来。   他今天被帝辛特意请到妲己住处来,设宴单独招待他。这是一种极其尊贵的荣耀,帝辛很少单独请大臣吃饭,尤其允许他进到妲己住处来,让妲己相陪。自从“绑架”事件发生后,帝辛更加刻意避免大臣跟妲己接触。   酒宴摆好,三人按君臣礼仪落座。费仲有些受宠若惊说:“臣真的羞愧。臣并无功德,如何受得起大王如此厚爱。”   “司马大人不必拘礼。”帝辛显得随意说:“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,本王有心跟你聊聊天。”   “大王有何吩咐,只管说。”   “这次让你挂帅出征,还有什么困难吗?”帝辛喝一口酒,示意费仲吃菜。   “目前没有,若有我再启奏大王。”   “嗯。打下乌沙城,你估计需要几天?不算到达乌沙的时间。”   “臣想了想,预计需要十天半月的时间。因为城里的商国人或杀或逃,已经没有了,我们没有内应。”   “给你三个月,进军羌方部落,攻克徐夷大本营,做得到吗?”   “这个臣实在不敢立下军令。羌方地形复杂,易守难攻,主要是我方的战车在山道上施展不开。崇候虎跟徐夷打了那么多年,都没能消灭他。臣不敢胡乱瞎吹。”   “我不是要为难你,我知道这块骨头难啃。但我还是希望你尽力试一试,至少让他伤筋动骨,两年三年不敢东进。要不然,他真是我商国的一块心病。”   “这个臣明白,臣拿下乌沙后不会罢兵,一定全力追杀他。”   “羌方部落有一颗稀世珍宝‘东海神珠’,你听说过吗?”帝辛给费仲夹了一片菜说。   “哦,听说过。据说是从海里打捞所得,白天夜晚都能发光,非常神奇。不过,只是传说,一直没人亲眼见过,也不知道藏在哪里。”   “我想让你趁这次机会,去羌方查一查,看看是不是真的。若是真的,把它找出来,我想把它送给娘娘。”帝辛说。   妲己立即说:“我可没说要什么宝贝。”   “你别打岔,这是我的心意。”帝辛说:“我还没送过你象样的礼物。世上真有那种神物,只你有资格配戴,放在那些东夷野蛮人手里,纯粹浪费。”   “我不要,戴上还能长生不老不成?有什么稀罕的。”妲己转而对费仲说:“司马大人不用放在心上。别为了抢一件别人的东西劳心费神。”   “娘娘不必客气。”费仲说:“大王说得对,都是顺手之劳,反正我们要进入羌方领地。臣一定不遗余力的去办,争取把宝物献给娘娘。”   “嗯,很好,很好。”帝辛举杯说:“来,司马大人,再干一杯。”   “你们一定要去抢,我也没办法。反正我不要。”妲己说。   酒宴结束后,费仲告辞而去。妲己对帝辛说:“你干吗叫他给我去抢东西?我什么时候说要东西了?”   “说这么难听干吗?什么抢不抢?那东西出自海里,凭什么就该归羌方人拥有?你别管了,到时拿回来,镶在你风寇上,不知道有多美。”帝辛说。   “你这么一来,人家会说,你对羌方发动战争,纯粹就因为替我抢东西。不知道人家又要把我说成什么了?”妲己烦燥说。   “谁敢说?谁敢乱说半个字,我杀他全家。”帝辛安慰说:“别担心,我保证没人敢说你。”   妲己叹口气,望一眼帝辛,说不出话来。   这时,内侍总管吉昌来报:“大王,狱官传信,说犯人比干恳求面见大王。等大王回复。”   “比干?回他们话,不见。”帝辛想也没想说。   “是。”吉昌走了。   妲己说:“见个面而已,又不吃了你,回绝这么快。叔父肯定是有话要说。”   “随他说什么,不想听。”帝辛说:“不用问是向我讨饶放他出去。现在就想出去,做梦。”   “你怎么这样子?跟个孩子似的。”   帝辛一下火了,想你妲己不到二十岁,竟说我帝辛是个孩子。因此生气说:“你也是古怪得很,怎么老替他说话。比干难道对你很好?他一门心思就想把你赶出宫里。从你回朝歌以来,他搭理过你吗?一顿饭都没请你吃过。我要是你,不咒他死算好的,还老是向着他。”   “这有什么想不开的?他到底是长辈。如今都被关起来了,就想跟你说句话,又有什么大不了的。”妲己也理直气壮说。   “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。算了,懒得跟你争。”说着走出妲己房间,离开后宫去了议事室,找大臣讨论政事。他不想在气头上,让两个人闹得不愉快,还是先回避一下。   帝辛走后,妲己想了想,就加了一件衣服,把吉昌叫进来说:“带我去狱牢,我去看一下国相。”   “需要禀告大王吗?”   “不用,我自己会跟大王说。”   于是吉昌安排车辇和随从,护送娘娘来到狱牢,再由狱卒领到比干的专门监室。   比干正在读书,不过书本打开着,却是心不在焉。妲己一进去,他赶紧起身恭恭敬敬行礼,再没了从前的国相架子。   “叔父还好吗?还有什么需要的吗?”有人特意搬来一把椅子,妲己坐下说。   “谢娘娘关心,比干挺好的,没什么别的需要。”   “听说你想见大王,我想着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,是什么?妲己可以帮你吗?”   “哦,不是我自己的难处。听说他要出兵攻打东夷,有几句话想跟帝辛说。叫人捎了几回话了,就是没见他来。”   “他还在气头上,不肯见你。我劝过他了,他也听不进。”   “好吧,我知道了。这些事,你不用操心,都不关你的事。你一个女孩子,照顾好自己,该吃吃,该睡睡,别管那么多。”   “朝廷上的事,我也管不着。”妲己说:“我就是担心你,也不知道大王打算把你关多久。”   “没事的,我身子骨还健朗,还能活很多年。”   “叔父,妲己不明白。当初你干嘛不跟大王认个错,认个错,也许大王没那么生气了。”   “你不明白,娘娘。我不认错,只是让大王生气。我认了错,就证实我干了坏事,生气的将是全天下人。我现在还是这么说,把你送出宫这件事我没有做错。我只是觉得我这个人思想还是太偏激了一点,当初不该太怠慢娘娘。其实娘娘比大王更通情达理。”   “也别这么说,叔父,妲己也有很多失礼的地方。”   “比干最痛心的一件事,就是当初没能阻止帝辛攻打有苏,这件事我本来就是不同意的。我没有尽全力说服帝辛,导致一连串的后果产生。如果我尽点力,你的父母也不会死得那么早,你也不会被掳到朝歌来……唉,痛心,真的很痛心。”   “别烦恼了,叔父。妲己不怪叔父,叔父人都没有去过有苏……”   “嗯,过去的事都不说了。”比干说:“娘娘请回吧,这里空气不好,不是娘娘呆的地方,赶紧回去吧。”   “好吧,那妲己先走了,有什么需要一定跟我说。”妲己起身离开监房。   妲己走到门口,比干说:“你婶婶他们还好吗?有一阵子没来看我了。”   “他们也好。别太担心,我会叫人照顾他们,这点小事,妲己还做得到。”妲己说。   “多谢娘娘,娘娘慢走。”比干再次施礼说。   妲己回到房间,就叫玲儿准备了一些食品、衣物之类,派人送到相府去。   到晚上,帝辛回到房间来,看见妲己正在抄写一本诗文,她说那本诗文集子装订太凌乱了,里面语句颠倒,还有好多错别字,她想重新抄写整理一遍。   帝辛进来,妲己冷冷的也不理他。帝辛上去拍一下她肩膀说:“怎么?还在生我的气?”   “没生气啊,你是大王,谁敢生你的气。”   “瞧你这口气,分明还在生气。好吧,想要我怎么做才肯消气?”   “你真的肯帮我吗?”妲己回头望住他。   “帮。当然帮,只要你高兴。”帝辛说:“是什么事,说吧。”   “很小的事。”妲己说:“我想起我曾经读过一首诗,全文不记得了,哪里读到的,作者是谁也都忘了。只隐约记得开头两句话是‘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’后面几句怎么都想不起来了。那首诗作很美,我很想把它记下来。”   “这个你问我,我也爱莫能助。我也没读过这么一首诗。”   “我想了想,叔父那么高学问,肯定读过。而且满朝文武,大概只有他读过。我想你帮我去问他一下,他是否还记得。”   “我?干嘛让我去?”帝辛指着自己说。   “难道让我去?我可害怕去见他。”   “我是说,让下人去找一下他吧,随便叫个人去。”   “你别叫别人去,别人去叔父可能不会说。你知道他又不怎么搭理人。”妲己说:“你帮我这个忙,亲自跑一趟吧。”   “我啊?我真的不太想去见他。”帝辛发愁说。   “就几分钟的事,又不远。还说对我好,就这点忙……”   “好了好了,真拿你没办法。我去,我去就是了。”   然后帝辛出去,叫人备了车辇,几个侍卫跟着,去狱牢找比干。   比干这会儿又在跟守卫求情,让守卫去传个讯,比干有紧要事情告知大王,请大王务必来狱牢一趟。   守卫很不耐烦说:“比干大人,都已经跟你传一百回讯了,大王不会见你的,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。”   “麻烦你了,再跑一次吧,最后再跑一次。事情真的很重要。”比干说。   “你别为难我了。天天跑,我腿都要断了。再说,万一惹烦了大王,大王发火,把我治了罪,那可不花算。我真的不能再去了。”   守卫正要走开,离这个顽固老头远一点。却见帝辛走了进来。   守卫赶紧施礼:“小的见过大王。”   “开门。”帝辛下令。   守卫立即把门打开。帝辛走了进去,又有人搬来椅子,让帝辛坐下。   比干施礼:“臣比干参见大王,臣有事禀告大王。”   “我不是来听你说事的,我有事要问你。”   “啊?”比干一下子没明白。   “有这么一首诗,头两句是‘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’这首诗你读过吗?后面几句是什么?”   “啊,确有这么一首诗,臣读过,挺长的,有十来句,臣想想……臣听说大王把全军派往东线,攻打东夷羌方部落,可有这回事?”   “你人关在这里,消息还挺灵通。是有这回事,怎么了?”   “大王万万不可啊,商国此时不能跟任何人发生战争。如今国内混乱,人心不安,你把军队都派出去,很容易就出大事的。”   “这个事用不着你管,你把诗文抄下来吧。”然后叫人把准备好的“树皮”纸张和“木炭”笔放在小桌上,让比干坐下书写。   比干拿起“炭笔”说:“帝辛,叔父现在这个样子,谁知道还能活几天?我所说的每一句话,所做的每一件事,都不是为我自己。都是为了朝廷社稷,都是为了商国后人,都是为了你啊。叔父敢跟你保证,你若出兵东夷,姬发必定趁虚而入。你或许会跟叔父要证据,叔父没有证据,但叔父有理由、有预感,你要相信叔父这一回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,你要认真听我说。”   “你一次一次的说要见我,就是为出兵东夷这件事?”帝辛说。   “是的。”比干答:“我不是要请求你放我出去。我做了违反宫里规定的事,把我关起来,已经是很宽容我了,我对此从无怨言。你出兵东夷这件事,一定要全盘考虑,在最艰难的时刻,拿出最有利的方案去解决问题……”   “你写完了吗?”帝辛催促。   “在写,正在写。”比干说:“朝歌离周国近,离羌方远。姬发是内臣,徐夷是外敌。徐夷若东进,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应对。若姬发举兵造反,诸侯响应,我们的应对准备将变得十分仓促。因此崇将军说的话是对的,以目前局势,姬发的危险远比徐夷大。出兵东夷,定是鲁莽行动……”   帝辛看看比干刚好把诗文抄完,上去就把纸张拿过来说:“比干,你对朝廷的一片赤胆忠心,帝辛深表钦佩。不过,这件事,我们已经在朝堂上商议过了,也已做出最后的决定。你身为囚犯,还是老老实实服你的刑吧。朝廷的事,轮不到你再唠叨了。”帝辛说完往外就走。   “大王,比干能跟你说最后一句话吗?”比干说。   帝辛站住了,回头望住他。   “既然这样,你干脆直接把姬发迎到朝歌来。你自己退位,宣布商国灭亡。抚姬发登上王位,对他俯首称臣吧。这样的话,至少可以保住你这条小命。要不然,你现在回去,就给自己准备一副棺材。叔父不骗你,你死期马上要到了。”比干说。   “疯子,你彻底疯了。”帝辛愤怒的瞪比干一眼,转身离开了。   第 23 章   箕由人领至周国议事大殿时,抬头四处张望,不禁感叹:好高啊。   确实,进门之前倒没意识,进来之后,一望屋顶,高远得几乎令人头晕目眩,仿佛是站在一百层楼上往楼底看。都搞不懂周国人的屋顶干吗造这么高。大殿巨大的廊柱都涂成金色,柱底都有一尊石刻雕像垫脚。雕像都是现实世界并不存在的各种动物,有三个头的,有六只耳朵的……大殿里的王座也很奇特,不象是用来坐的一张椅子,而是用来睡的一张大床。   大殿里除了守卫,还没有朝廷官员来,箕就一个人到处走一走,看一看。第一次来到周国朝堂,到处都很新鲜。   箕来到周国已经有十天了,还住在丰邑旅馆里,幸好出门时带的银两还够用。他每天一大早,就来到周国王宫前,求守卫向周侯通报,商国箕求见周侯姬发,并再三说明,他和周姬发是表兄弟。但宫门守将一次次回来通知他,周侯政务繁忙,难以抽身,请箕明日再来。   明日又明日,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明日。今天总算别人告诉他,请箕去议事大殿等侯,周侯答应接见他。   箕从商国逃离时,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。那天帝辛闯进相府,差点杀了父亲比干,箕在危机时刻,供述了妲己被藏地点,救了父亲一命。   帝辛飞马离开相府,去找妲己时。箕赶紧劝父亲逃跑,说帝辛绝不会就此罢休,回来必定要跟他们父子算帐。此时不跑,后悔晚矣。   可比干端坐椅子上一动不动,正色说:“不要跑,跑什么?此事我比干纯为商国朝廷着想,并无私心杂念,光明磊落,问心无愧。”   箕左劝右劝,父亲始终油盐不进,纹丝不动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帝辛马上就要回来,箕越来越心急。最后也生了气说:“你不走,那我走。你自己保重。”   比干却阻拦他:“你也不能走。你一跑,性质就变了,成了畏罪潜逃,更加坐实了你的罪行。留在家里,死也要死得有气节。”   箕哭笑不得说:“爹,人家说你是个怪人,你还不服。人都死了,气节有个屁用?你是活够了,我可没活够;你视死如归,我还是保命要紧。”   旁边妫氏抱着媳妇、孙儿们哭成一团。此时妫氏说:“老爷,你就让箕儿走吧。家里总要留个男人,不然,这一家子怎么活啊。”   比干一时有些犹豫,箕就匆匆拥抱一下母亲、妻子和孩子们,只带了些银两,走出屋子。   比干站起来,追到门口问:“你要逃往哪里?哪里有你藏身之地?”   箕在院子里爬上管家牵来的马,回答说:“我去周国,去找表弟周姬发。”   “回来,那就更不许你去了。”比干厉声说。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周、商乃是死敌,你逃去那里,对商国来说,等同投敌卖国,万万不可。到时,你没罪都成了有罪。听爹的,就留在家里,听天由命。”   “不,我才没你那么糊涂。”说完,纵马向院外驰去。回头抛一句话:“爹爹,千万保住性命。”   比干也冲着他背影喊:“箕,你去了周国,就不要再认我这个爹,我没有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儿子。”   箕望西一路狂奔,一刻都不敢歇息,连睡觉、撒尿都在马背上,生怕帝辛派人追上来。   走出边界,到达周地的时候,箕才稍稍松懈下来。沿途就断续听到一些由朝歌而来的传闻,说商国国相比干被大王帝辛处决了,死得很惨,受炮烙之刑,活活烤了一天一夜才死。还有说得更可怕的,说是被帝辛活活剐心,比干死后,眼睛都闭不上。甚至说,将比干剐心,正是妖妃妲己的主意。比干将她挟持囚禁,她恨死了比干。   箕听了这些消息,就一路哭泣。拔出剑来,对着路边的大树又砍又剁。冲天大喊:“帝辛,我□□祖宗。从今以后,箕跟你势不两立,不共戴天。”他都忘了,他和帝辛是一个祖宗。   此时,箕在大殿等了一会儿。周国朝臣一个一个开始进来,其中就有刚从商国朝贡返回的周公旦和冉季载。周公旦去给比干舅舅拜过年,跟箕是熟识的,因此两人相见,不免寒喧几句。箕流泪说:“箕今走投无路,只靠表兄弟们关照了。”   周公旦说:“好说好说,暂且住下,慢慢计议。”   接着周侯姬发身着正服也进来了,他走上王座坐下,众臣施礼后也一一落座。他从前跟箕没见过面,这时打量箕一下说:“来人可是比干儿子箕?”   “在下正是。”箕回答。   箕第一天来找姬发时,姬发就在宫里。他跟比干这个舅舅一点都不熟,因为比干一向跟他们家感情不太好,极少来往,所以对箕也很陌生。听说箕突然来找他,他感觉很奇怪。搞不清从不往来的舅舅一家,为什么突然来套近乎。是不是帝辛的什么阴谋。   自从孟津被帝辛一顿臭骂加羞辱,姬发更加行事小心了。他必须弄清楚箕为什么会来?带了多少人?受了谁的指使?真实目的是什么等等。因此一直不敢轻易接见箕,毕竟箕不是以商国使者身份而来,不能作为周国正式的客人。   直到周公旦回来,问了公旦意见,公旦表示帝辛与比干的内部斗争可能是真的,可以对箕进行一番试探。于是决定在大殿,让箕跟群臣见面,听听箕到底想说什么。   “你未带商国文牒,私自要见本侯,到底有何要事?”周姬发打着官腔说。   箕一下跪倒,痛哭流涕说:“表弟啊,你就别绕弯子了。我爹好呆也是你亲舅舅,他如今被帝辛那个暴君残忍杀害,我也是拼了性命,才好不容易逃出来,侥幸捡回一条小命。家里母亲和孩子,现在都生死不明。箕今无处藏身,只有来投靠表弟,请表弟念在姑姑份上,救箕一命啊。”   “哦?比干真的死了吗?”姬发不由斜眼与姜尚对视一下,君臣一番眼神交流,无声的对话:太好了,夺取天下的道路上又少了一块强硬的绊脚石。姬发都差点把笑容露出来。   “我爹死得太惨了,帝辛实在毫无人性,把我爹的心都剐出来。我爹是年纪太大,跑不动了,要不然,他也是想逃过来的。”箕眼泪鼻涕横流。   “帝辛怎么变成这样了?你说的都是实情吗?”姜尚说。   “是啊。他这人一向残忍成性,狠心歹毒。我爹只是好意劝过他几回,他就怀恨在心。这次,我爹根本就没做错什么,他就突然找个借口,杀害我爹。商国有这样一个暴君,真是不幸。他从来只顾贪图个人享乐,不理百姓疾苦。为了修建鹿台,商国多少家庭冢破人亡。他生活极其腐化,整箩整箩的肉,吃不完都坏掉了;成桶成桶的酒喝不完,都倒进池子里。可朝歌城里,还有多少人都在沿街乞讨。百姓们都对他恨之入骨,却只是敢怒不敢言。”箕痛快的倾诉着,仿佛是在开帝辛的□□会。   “别说商国百姓,就是我们这些诸侯小国都有好大压力,每年要来征集走大量木材和大理石,给他修建宫殿。”召公说。   “商朝建国600多年来,帝辛可以说是最荒淫无道的一代昏君。他无法无天,对神灵都不敬重,王后要修建一座神庙,他也不准,还动手殴打女尼僧。可以说,他已经堕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。”箕说。   “嗯,你说的这些,我们多少也了解一些。”姬发说:“你想要我怎么帮你?”   “请容箕斗胆求告。箕请求周侯出兵,废除帝辛,另立新帝。箕愿联合商国反对势力,里应外合,事必能成。”   这话一出口,众人都惊住了。这种罪当诛灭九族的话,竟敢在这种场合说出来。   姬发便假意说:“这话有点过头了,帝辛再不好,也是名正言顺的大王。怎可随便造反。”   箕激昂说:“帝辛如此蠹国害民,根本没资格再当大王。当年大王之位本就该传给大哥微子启,是伯父一时糊涂,信了太史的话。如今废除帝辛,正是民心所向。最起码,要除掉帝辛身边的那个女人。一切都是因那个女人而起,自从来了那个女人,帝辛就完全变得不可理喻了。”   “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?”姜尚明知故问。   箕说:“那个女人名叫妲己,也不知帝辛从哪里捡来的骚货,把她宠成贵妃,整天整天守着这个女人,连朝都不上了。那女人就是个妖精,把帝辛迷得神五神六的,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,什么都依那个女人的。我爹一片忠心,希望帝辛恢复理智,朝廷走上正轨,想把妲己赶走。就为这事,得罪帝辛,我爹纯粹就是给这个女人害死的。”   冉季载旁边一直没说话,他刚开始听这个表兄说话,就有点反感。觉得他言语粗鄙,信口开河。因此也没怎么认真听。现在一听他如此诬蔑、诋毁妲己,哪里还忍得住。立即开口反驳他。   冉季载说:“少放狗屁。人家一个年轻女孩子,有什么能耐左右一个大王?是你们大王无耻好色,掳掠胁迫,强人所难。你不分青红皂白,一盆脏水就往人家女孩子身上泼。你说帝辛造鹿台都是因为要讨好她,鹿台什么时候开始动工的?妲己又是什么时候才到朝歌的。诬陷别人,你也讲点逻辑。你说是她害了你爹,她亲手拿刀杀你爹了吗?帝辛做的事,为什么都怪她头上?”   箕从未见过冉季载,他因为不是商国朝臣,上次冉季载去周国朝贡,他也没见着。根本不认识冉季载,只当他是周国普通朝臣。见冉季载年纪轻轻,谅他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,因此仗着自己跟周侯是亲戚,也没把冉季载放在眼里。箕鄙夷说:“你又见过多少世面,懂得了什么?别听说妲己人长得漂亮,就生同情心。我告诉你,年轻人,往往蛇蝎心肠的都是美貌女人。你又没见过妲己,不知道她是什么人,凭什么就说她是好人?”   其他人看他们俩个吵得热闹,还挺有看头,因此都没劝解,只笑而不露的看看这个,又瞧瞧那个。   冉季载更加激动起来:“我不夸口,没见过世面都比你懂得多。瞧你一副蠢货样貌,快别在这里絮絮叨叨,招人厌烦。你快滚回你商国去吧。”   箕在商国好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哪受得了被一个嘴上没毛的臭小子当众羞辱。他故意语气刻薄说:“我说妲己跟你有什么关系?要你来给她出头。噢,是不是听说妲己是天下第一美人,就跟个白痴似的想入非非了?是不是幻想跟她也有一腿?你作梦吧,小白脸。总有一天,我把她关狗笼里,让公狗去□□她。”   冉季载顿时暴怒起来,一下拔出剑来,照箕头上砍去:“狗杂种,我一剑劈了你,看你嘴里还能不能喷粪……”   箕没想到冉季载会在这里动武,吓得跌倒在地,连滚带爬的跑到姬发身边去,指望周侯保护他。却被旁边侍卫把他挡回去。   幸好几个官员手快,赶紧把冉季载拉住。差点就出人命,周姬发也不得不制止说:“行了,都别吵了。冉季载,把剑收起来,朝堂之上,成何体统;箕,你听着。既然你已经回去不了商国,就在这里住下,稍后会有人给你安排。至于你请求出兵之事,作为一方诸侯,周国对商国一向忠心耿耿,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。其它事情,我们日后再议。”   箕却一下跪倒,哀求说:“表弟啊,你就爽快一点吧。都知道你跟帝辛早晚要打,不是你去打他,就是他来打你。先下手为强,你就别再拖了。我还想赶紧去救我娘、老婆和孩子呢。下令出兵吧,箕发誓一定全力以赴帮你。等到废除帝辛,立了新帝,我便是有功之臣,到那时,决了少不表弟的好外,少不了周国的好处。”   “我问你。”姜尚说:“你说你可以做内应,可你人在周国回不去,你怎么做内应?”   “哦,这个啊,国师不用担心。”箕兴奋说:“你们应该知道,大哥微子启跟我们是一边的。当初确定王位继承人的时候,我爹就是支持他的。所以我们关系一直都很好。大哥对帝辛也是一直不满,我们完全可以信任他。我会秘密写信给他,他一定会配合我们。请相信我。”   姬发朝周公旦看一眼,意思问,他的话可信吗?因为周公旦朝贡时刚刚跟微子启见过面。周公旦微微点头,表示,箕的话是可信的。   召公插话说:“我看箕说得有道理。比干已死,百姓与帝辛离心离德,箕又答应作内应,正是我们进攻朝歌的大好良机,我们是该行动,不要拖下去了。成天遮遮掩掩的过日子,你们不烦,我都烦了。”   “是啊,这么拖下去,要拖到哪年哪月呢?”冉季载突然慷慨发言说:“二哥,下决心吧。我愿率本部人马为先锋。”   冉季载刚刚坐在一边,心里好一阵郁闷。想着妲己明明是被帝辛强行掳掠,关在笼子里当宠物,却还要遭受别人那么恶毒的诬蔑。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,什么也做不了。   他想来想去,觉得要救妲己出苦海,只有杀死帝辛。而要杀死帝辛,只有跟商国开战。要跟商国开战,必须求二哥姬发,恳请他举旗起义。现在听大家都在劝姬发,自己更应该勇跃站在大家一边,表明自己的态度了。二哥等得起,他可等不起,他多等一天,妲己就多受苦一天,他自己也要多受一天的相思折磨。   他越说越激动,站起来走向姬发。箕见他又走近,赶紧往旁边退,生怕这头“小猛虎”又对他动手。冉季载瞧都没瞧他,对姬发说:“我知道,行事谨慎一点是应该。可是没有任何事能保证百分百。你就把米洗一百遍,难免里面还有砂子。时机到了,我们就应该及时抓住,果敢行动。如今天时、地利、人和都在周国一方,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?”   姬发听了大家所言,感觉也很有道理,几乎有点动心。但他还不能现在,就在这里下达兴兵命令。所以说:“大家的话,我都听进去了,我会好好想一想。今天就到这里,大家先去休息。”   当天散朝之后,箕心中还有些恼羞难平,感觉被一个不见经传的小青年给欺侮,心里堵得慌。他当时就找周公旦告状,想让周公旦找周侯给那个小青年一点教训。这时候才知道冉季载是什么人。吓得他赶紧主动找到冉季载,一个劲赔礼道歉,说自己有眼无珠,不识泰山。   冉季载根本不想听他说话,也没理他,直接走了。   第 24 章   周国宫廷的密室里,周姬发、周公旦、姜尚正聚在一起,仔细研究着作战地图。   时令已是冬至寒冷季节,屋里虽然生着炭火,还是寒气逼人。三个人都穿着厚厚的兽皮大衣。   自箕来到周国,反复请求出兵商国,冉季载也是一再请求出战。几个月来,姬发每天都与公旦、姜尚商量着进军的具体细节。必须把每一步将要出现的情况想到,以确保万无一失。   “我估算着商国至少在西线边境陈兵十万,我方顶多只能聚集起五万人马,还要面对商国援军。困难真的很大。”姬发说。   “最难的还是西线驻将,应该是大将军崇候虎,这个人最难对付。跟他对战,没多少胜算。”姜尚说。   “崇候虎会驻扎什么位置?”姬发望着地图说。   “这里,肯定是这里。”姜尚手指重重点在地图的某个标识上。   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   “牧野。崇候虎肯定驻守在牧野。”姜尚说。   “能不能找到一条捷径,悄悄越过牧野,直抵朝歌,迅速解决帝辛。帝辛一倒,万事大吉。”姬发说。   “没这么简单。”姜尚说:“牧野是挡住我方进军朝歌的最佳位置,可以左右兼顾,五万大军偷越是不可能的。”   “照这么说来,今年还是没办法进军,只是继续等下去,明年再看情况。”姬发说。   “等下去也很危险。”周公旦说:“我听说过比干有一个相当阴险的计划,就是对周国实施‘软解决’,他们将会持续瓦解我们的联盟,同时会派人进驻周国,开始对武器进行清查。到那时,若被他们查出我们匿藏的兵器,那就全完了。”   “‘软解决’?他们还有这个计划?我怎么从未听说过?真这样,那就麻烦大了。”姬发脸上都变了色。   “我也是上次朝贡时,跟微子启吃饭时,从他的话里揣摩出来的。他好象是有意跟我透露这个信息,要我们提高警惕。”   “不是说比干已经被处决了吗?那这个计划还会不会实施呢?”姜尚说。   “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。”公旦说:“比干死了,帝辛还会不会重视他提的计划,很难预测。对商国来说,这确是一个极其完美的计划,不费一兵一卒就能‘废’我周国。要有多么愚蠢,才会放弃这种计划,我们无法搞懂帝辛在想什么。因此,我们必须假定,比干死了,计划仍有可能施行,我们必须早做准备。”   “可是打又打不过,躲又躲不开,这可怎么办?”姬发一个拳头不住敲打在另一只手掌心上。   “反是一定要反了,不能再等下去了。”姜尚说:“再不下决心,时局只怕对我方越来越不利。我方军力虽有劣势,但在政治上,我们是有优势的。有庸、卢、彭、濮、蜀 、羌、微这些方国的支持,有商国百姓对帝辛的不满,有箕和微子启等势力的内部策应,还有东夷外敌对商军的牵制,整体形势还是倒向我方的。”   “唔,我看国师说得也有道理。”公旦说:“我也觉得时机已经成熟,再等下去,时机就会漏掉。即使冒点险,我们也该行动了。”   “下决心吧,大王。”姜尚说。   “让我想想,让我想想,让我再想想。”姬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。   “你可别再念什么表兄弟亲情啊,大王。这是生死攸关的事,心软不得。”姜尚说。   “没有没有,我念什么亲情,跟帝辛都不熟识,哪有什么亲情。”姬发说:“我只是在想,万一失败,你们一定要杀了我,不能让他把我活捉。”   就在这时,外面侍卫报告,有人要见周侯。   姬发便问是谁?侍卫说,自称是商国“亲王”微子启派来的人。一听是微子启,姬发不敢怠慢,立即对姜尚和公旦说:“你们先等等,我去见一下他,马上就来。”   周姬发叫人把来人带到他书房。那人一副平民百姓打扮,进来说:“我是‘亲王’微子启家臣,特来给周侯送一封密信。”说着,从怀里掏出一卷信纸递给姬发。   周姬发吩咐把来人带去休息,然后慢慢阅读书信。刚一读完,就高兴得在房间里又跳又笑。“老天保佑,老天保佑”,他不住的叫着这句话。   他匆匆跑进刚才的密室,把书信递给姜尚和公旦看。姜尚和公旦看他一脸狂欢,不知道怎么回事,赶紧阅读书信。   书信是微子启亲笔,大意是报告了商国目前情况,说商军为对付羌方徐夷军队,全军开往东线作战,西线和朝歌完全空虚。比干被囚,崇候虎被降职,朝廷一片混乱。请求周候迅速出兵,废除帝辛,扶立他微子启登基。事成以后,郑重承诺,封周姬发为商国国师,其它周臣亦重重有赏。   姜尚和公旦看完,也是喜笑颜开。“这是天助我大周啊,大王。这下不用犹豫了吧。”姜尚说。   “不犹豫了,没什么可犹豫的了。”姬发说:“姜尚听令,军队立即集结,整军三日,于本月底开始进军朝歌。”   “臣遵命。”姜尚说。   “公旦听令。命你立即向各同盟诸侯发出号令,各路响应,共举大事。并起草讨伐帝辛檄文,散发各地。”   “臣遵命。”公旦说。   君臣于是离开密室,分头行动。公旦回到自己房间,却见十弟冉季载一直等在房间里。冉季载看见四哥,赶紧站起来问:“怎么样?二哥做出决定了吗?”   冉季载拍拍十弟肩膀:“你盼的这一天,终于到了。二哥已经发出进军命令。”   冉季载一下紧抱住四哥:“谢谢,谢谢四哥,谢谢二哥。”好象周国进军朝歌,只是帮助他拯救妲己似的,都忘了当初有苏被围时,他们一点儿都没想过妲己。   “好了,你也赶紧去准备吧,去姜尚军营,听从国师给你的指令。他是这次起义的总指挥。”   “知道了,四哥,咱们回头见。”冉季载兴奋跑出公旦房间,去找姜尚。   到了姜尚军营,姜尚正和几个下级将领谈话,一见冉季载,便说:“十王子来得正好,我们马上要召开军事部署会议。”   冉季载说:“国师,我没别的要求,只请求做先锋,给我一千人马就够。”   “你做先锋?你作战经验少,阅历尚浅,不熟商国地形,怎么能做先锋?不同意。”姜尚一口回绝。   “我不管。我就要做先锋,保证完成你指示的所有任务。”冉季载耍王子脾气。   “你保证?你拿什么保证?到时你出了差错,我又不好要你脑袋。这事不行。”   “那我立军令状,好不好,我立下军令状,出了差错,我甘伏军法。”   “你干吗非要做先锋,你不知道做先锋相当危险吗?战场上死得最快的就是先锋。”   “我必须做先锋,我要第一个去救妲己。国师你就答应了吧。”   “开什么玩笑。”姜尚面有不悦说:“这是战争,这是打仗,关乎社稷存亡,关乎国人安危。你倒好,战场上还只想着女人,成何体统。就冲这一点,我可以解除你的军职。”   冉季载也自知说错了话,低头说:“你别管这些,这跟我上阵杀敌毫无冲突。我说我保证完成任务就是,你还要怎样?”   “我不信你的保证,也不认你的保证,你不必多说了,我不会同意。我这里可以做先锋的将军多的是。”   “行,你厉害。”冉季载生了气,冲姜尚吼道:“我不求你,我去求别人。”   “去吧,去吧。”姜尚不屑一顾的挥挥手。   冉季载急冲冲往门外走,差点跟刚进门的一个人撞个满怀,抬头一看,正是他想去求情的人,周侯周姬发。姜尚和众将领赶紧施礼迎接。   周姬发是来军营视察的,想来看看军队部署情况。冉季载一见二哥立即说:“二哥,请让我做大军先锋,我说过,我会奋勇杀敌的。”   “你要做先锋?那就跟姜国师说吧。”   “他不同意。所以才跟你说。”   “他不能做先锋。他哪有做先锋的经验,别坏我计划。”姜尚说。   “没经验又怎么了?天底下没经验就立功的人多了去了。他纯粹看我不顺眼。”   “啊呀,行了行了,多大的事。”姬发说:“这样吧,姜国相定下先锋主将,就安排十弟做副将,这样行不行?”   姜尚说:“这样可以,这样我比较放心。”   “你呢,给你降了一级,你得听主将命令行事,行不行?”姬发望住冉季载。   “行吧,我同意。”冉季载点头。   事情终于圆满解决。对冉季载来说,当多大的官无所谓,能最快见到妲己才重要。   帝辛在朝歌得到姬发公开举起反旗,集结五万余兵力向朝歌进发的消息时,离费仲率领商国全军离开朝歌已经两个多月。   消息令帝辛无比震惊,震惊的不是姬发造反,而是比干、崇候虎等人的预料是正确的。他立即召集群臣开会,商议应敌之策。一看朝堂之上,一下傻了眼,除了太史如德等庸庸文官,没一个有才识的文臣,更是一个将军也没有。比干被囚,崇侯虎发配,恶来已死,费仲、飞廉都不在,他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。   朝廷重臣中倒还有两个大公,九侯与鄂侯。可这两人其实也没什么才识,纯粹就是资格比较老。可这会儿,资格顶个屁用。而且这两老家伙,耳朵都很背了,说话得贴着他耳朵,特别费劲。   帝辛没办法,只好命人快马急速传讯给费仲,令他赶紧撤军回防朝歌。可信使一去十几天都不回。太史如德说:“只怕费仲已经率军进入羌方领地,离得太远了,三两个月都可能回不来。”   费仲后来还是收到帝辛急报。此时他已经按原计划领军深入羌方内地,于是赶紧撤军向西。本来沿途羌人不断骚扰偷袭,应对不暇,行军已经极其缓慢;不料途中青玉将军因水土不服,一病不起。飞廉为照顾妻子,就地驻扎,停止行军,致使班师更加拖延。   西边前线的军报越来越急,说周军离牧野越来越近了,牧野守军只有五千人,根本守不了一天。一旦冲破牧野,周军就将顺畅无阻的杀到朝歌。   帝辛只好决定亲征。可是兵呢?一个兵都没有,一个人对付姬发五万虎狼之师吗?他那两天,愁得整天都唉气叹气。妲己问他怎么了,他也不敢说。不能让妲己感觉他如此窝囊。   终于,王子武庚来找他说:“爹,鹿台还有两万监工军队,赶紧让他们也去牧野增援吧。”   一句话让帝辛醍醐灌顶,他一下想起来,鹿台除了两万军队,还有十几万奴隶劳工啊。这些人给他们武器,他们就能杀人。   他没再多想,立即命令武庚,把所有奴隶都组织起来,把库存武器全都拿出来,发给他们。武庚说,奴隶缺少训练,他们能打仗吗?帝辛说,这些人大都是战争中的俘虏,从前就是兵和将,当然会打仗。   当天,武庚就来到鹿台工地,对工地官员宣布,暂停一切工程建设。所有奴隶劳工集结,开拔牧野,阻击来犯之敌。凡杀敌有功者,重重赏赐。   原先担任监工军队的将领名叫曹兴,因此仍命曹兴为所有“奴隶临时军”统领。   帝辛对是否亲征仍有些犹豫。一面不放心牧野的战况,动用曹兴去担大任,实是无奈之举。曹兴一介武夫,根本没学过兵法。正因为战功平庸,才让他在鹿台做监工守将。一面又不放心朝歌,朝歌城内目前仅有武庚统领的一万禁军。不知道是否有内奸,里应外合,直接在朝歌兴乱。到那时连后宫妻儿包括妲己在内都有危险。   他简直恨自己分身乏术,两头难顾。   正当他愁得吃不下饭的时候,有人来报,崇侯虎求见。   崇候虎,他来干什么?帝辛有些疑惑,但还是赶紧接见他。帝辛原来想过重新启用崇候虎,又担心崇候虎心里肯定怨恨他,不会尽心为他效力,也就打消了念头。   这会儿,崇候虎一见他,施君臣之礼:“罪臣崇候虎参见大王。”   帝辛立即上前,伸手把他扶起来:“大将军不必拘礼,是本王亏待将军了。”   崇候虎也不废话,直接说:“让我去牧野领军吧,大王不能离开朝歌。周国奸细无处不在,你一离开,朝歌必定生乱。”   帝辛眼里几乎有了泪花。他有些哽声说:“有劳将军了,本王正为此事犯难呢。有你去,我就放心了。将军最多抵挡一月即可,我会速命费仲回军来援。”   崇候虎说:“臣不能夸口,一定能完成使命。但臣必肝脑涂地、精忠报国,直到战至一兵一卒,决不后退。”   “好,好,好,将军千万保重。”   “臣还有一句话,不得不说。”   “请说。”   “大王动用如此数量庞大的奴隶,他们对商国充满憎恨,只怕不好管理。万一他们暴动,事情将变得不可收拾,因此要请大王三思。”   “你的意思我懂。但是现实摆在面前,大敌已近,我实在是无人可用。不是万不得已,我也不想走一步。如今只有劳驾将军费点心了。”   “好吧,臣知道了。臣会谨慎行事。”崇候虎答。   崇候虎就此领帅印,曹兴为副将统领十五万奴隶军,浩浩荡荡开赴牧野。   战车都已被费仲带走,帝辛东拼西凑给他们凑出二十辆战车,一点用都没有,反而显得碍手碍脚。骑兵也没一个,清一色步卒,还是未经训练的奴隶步卒。   这些奴隶都还穿着囚服,没铠甲军服给他们;很多连武器都没领到,就是凑个人数。虽说离开劳动工地,脱离监工皮鞭,有些欣喜。可一听是去打仗,上阵送命,又一个个愁眉苦脸了。士兵心中的英勇情怀,来自为自己祖国献身的荣誉感。可对他们来说,商国是敌国,帝辛是俘虏并虐待他们的仇人。为他卖命,哪有荣誉,只有羞辱。   他们平时就营养不良,面容憔悴,肌黄体瘦。现在长途行军,加上天寒地冻,难免乏力没精神。   前线战报紧急,奴隶们行军却慢得要死。曹兴监工习惯了,就抄起皮鞭,对行走太慢的奴隶进行鞭打。“都给老子拿出点干劲出来,预定时间到达不了牧野,我把你们一个个活埋。”他不住的威胁叫嚣。   奴隶们一个个对他横眉怒对。   崇候虎每次看到曹兴殴打奴隶,就喝令制止。曹兴嘴上没敢说什么,心里颇有些不服。虽说原本崇候虎的声望与职位可谓是炙手可热、威震朝野。可他被降职后,恰是给曹兴当了几个月部下。曹兴那时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暗自嘲笑他,多少会分配一些没人喜欢干的工作给他,譬如去伙房打下手,去马厩清理马粪等等。   这次出征牧野,先时武庚明明宣布他为全军统领。他当时欣喜得差点喊出来,一下子官升好几级,真是时来运转了,尽管是临危受命。   没想到,高兴劲还没过呢。崇候虎就主动找帝辛毛遂自荐,脸皮可真够厚的。帝辛还真复了他的职,成了曹兴的上级不说,曹兴的官阶又自动降下来了。   曹兴感觉自己受了帝辛父子玩弄,仿佛他是一件舞台道具,台上台下随心所欲的搬来搬去。他因此心里很不痛快,一路上自然拿奴隶生气。反正平时他在这些奴隶身上撒气撒惯了的。   从前在鹿台,虽说官阶不高,可上面没什么人管他。他在工地就是“土皇帝”,鞭打奴隶算什么?把奴隶活活踢死都没人管。这会儿,竟还遭到崇候虎的当众训斥了。   在崇候虎的严密管理下,一路总算没出什么事,大军顺利到达牧野。原先担心奴隶半路逃跑的事,奇迹般没有发生。   大军在牧野城驻扎安顿后,周军离牧野还有一天行程。崇候虎知道大家行军劳累,都想休息。可战事紧急,实在没有办法。吃过饭后,就命令全军行动,加固防御工事。当晚大家又干活到半夜,方才稍作休息。   而崇候虎自己一整夜都未曾停歇,一直一边听取原牧野驻将的报告,一边骑马在城内城外察看地形,寻找防御薄弱点。他长年镇守东线,从未在牧野呆过,对这里情况很不熟悉。   到早上,人们看见,崇候虎双眼布满血丝。   第 25 章   周军到达的前一天晚上,崇候虎与部将们商议了一夜。是出城迎敌,还是城内死守。从战役胜算上讲,城内死守,自然把握大一点。   最后崇候虎决定,出城迎敌。他的分析是,周国至所以多年未反,今日才反,正是看准朝歌空虚,西线无兵的机会。   他们不会想到,牧野一下子冒出十几万大军,而周军本来就不足十万人,人数反差上一下子会给它强烈的心理震慑。他必定畏缩不敢近前。   商国必须显示自己宗主国的态势,有出城主动迎敌的威风,而不是缩在城墙里,给人怯弱惧怕的感觉。不过,大家也清楚,这里打的纯属心理牌。   因为人数优势不等于胜算,出城迎敌是冒了风险的。此次周国出动的五万人马,是他们的精锐,武器装备精良,据说还有最新发明的新式武器。他们的士兵铠甲齐整,战车都是全新打造。他们做了那么多年准备,可不是君臣每天开开会而已。   随后在周公旦的宣传努力下,不断有诸侯加入进来,人数已经扩增到八万多。而且准备响应的诸侯还不知道会有多少。   崇候虎的十五万大军,虽占数量优势。可装备缺乏,士气不盛。真正的战斗力远比周军低好几个等级。两军若在开阔地上对阵,胜算很可能在周军一边。   周军先锋将领是冉季载的七哥蔡叔。冉季载一路上只催着蔡叔快走,说牧野反正没守军,咱们先锋部队直接把它拿下来,然后直奔朝歌,取下帝辛首级。到时候,都不用后面姜尚大军插手。   蔡叔觉得冉季载在说孩子话,但还是下令加速行军,他也想早点探知牧野城虚实。   周军先锋军比姜尚中军早到牧野一天,他们纵马跑到牧野城外一看,一下傻了眼。但见商军已经在城外空地列阵,黑压压一片人海,左右两头都望不到边。崇候虎已经探知周军先锋到达,故意排出阵势给他们看的。还特意把那两万正规军排在最前。因为他们的铠甲、武器齐全。   “喂,喂,喂,这,这,这人都是哪来的?不是说朝歌空虚吗?”冉季载急得连声大呼。还说救妲己,这怎么救妲己?   “坏了,坏了。我们得迅速回去禀告二哥和国师。”蔡叔赶紧回头。冉季载骑马在那儿徘徊一阵,也不得不跟着七哥离开,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?   他一边走,一边不停的回望牧野城,眼中流了泪,心里说,妲己,看来你还得继续受苦,冉季载没本事救得了你。   姜尚军帐里,周姬发也在,姬发并不上阵指挥,只是随军观战。两人接到蔡叔的探路汇报,也是大吃一惊。尤其是听说崇候虎已经复职挂帅。他们想过一万种可能,没想过崇候虎可能复职,以为顶多帝辛亲征。想帝辛刚愎自负,从来就没认过错。   姜尚立即下令,暂停进军,于牧野五里外扎营。   两人一阵商议,开始怀疑,当初收到“朝歌空虚”的情报是不是假的。可能就是帝辛的阴毒策略,故意要看姬发的反应,他就有理由对周国发难了。   “这个当可就上大了。帝辛明显早有准备。”姬发痛苦说。   “明明听说有人亲眼看见商军离开朝歌,往东边去了的。难道他们又悄悄溜回来了?”姜尚难以置信说。   “局势成了这样,这仗还怎么打?”姬发说:“讨伐檄文都已经发出去,讲和都没了指望。”   “有崇候虎率十五万大军驻守,攻是绝对没可能,那只会死得更快。”姜尚说:“我们可能得做好退守丰邑,阻击商军反攻的准备了。”   “唉,唉,当初我就说再想想的。唉,多想一天就好了。”姬发悔恨得几乎把头发扯下来。   崇候虎的策略相当成功。他一个阵势把整个周军都镇住了,姜尚扎营,没敢再向前一步。   照这么拖下去,等到费仲率大军来援。姬发、姜尚死无葬身之地。情况迅速汇报到朝歌帝辛那里,帝辛也高兴得手舞足蹈。他还特意把司寇子元找来说:“你把炮烙刑具准备一下,到时候姬发和姜尚要用。”   崇候虎与姜尚都按兵不动,处于相互对峙状态。他们都在等。姜尚在努力寻找商军的漏洞,同时也等着周公旦的出色表现,把更多的诸侯笼络过来。一旦人数足够,就可冒险一试。   崇候虎更加安心,只要费仲二十万大军一到,任你姜尚三头六臂,一只只给你拆下来。因此他每天命令加强警戒,让帝辛催促费仲回军。然后就是坐在军帐里研究作战地图。   这天早上,曹兴下令五个年轻奴隶铲去通道上的积雪。这五人一时贪玩,竟然堆起了雪人。毕竟到了这里,不象鹿台工地,时时有人拿皮鞭监督他们。   曹兴恰好巡视回来看见,非常生气,觉得他们有意对抗他的命令。他的“监工”作风又来了,喝令他们全部跪下,然后开始用马鞭轮流抽打。有个奴隶怕疼,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抽过来的鞭子,跟曹兴拉扯起来。曹兴大怒,对着他又踹又踢。没想到五个人一下扑过来,跟他厮打。他们早就对曹兴痛恨不已。   曹兴的“正规军”部下,立即上前帮助曹兴,要制服那五个奴隶。谁知出来看热闹的奴隶,都上来帮他们的兄弟。奴隶们在牧野呆了几天,开始都有了摆脱束缚的意识,一种蠢蠢欲动、随时打算当逃兵的气氛在奴隶中悄悄漫延。   因此,一旦有了“闹事”的机会,他们哪肯放过。奴隶越聚越多,那边来制服他们的“正规军”兵士也越来越多。一下子成了一种群斗的混乱局面。   奴隶开始有意识的进行暴动,两方争斗一下变得激烈。很快就有人流了血。   “干掉这帮孙子。”有奴隶在人群中呼喊。情况变得更加糟糕。   立即有人报告崇侯虎,崇候虎赶紧从军帐跑过来。他对两边喝令劝止,可场面已经失控,竟然没人听他的。   崇侯虎不顾个人安危,就冲到争斗最激烈的中心,一个一个去把他们拉开。“大敌当前,不可生乱。都给我……”他的话没说完。   人群蜂涌,一下把他卷进奴隶人堆里。有推他背的,有拉他胳膊的,有扯他衣服的,有踢他大腿的……几天来,崇候虎的心里,已经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士兵,以为自己的威望可以征服他们。他忘了,他们不是他的士兵。   在这些奴隶的心里,对自己的身份认同,并不是商国伟大的士兵,还是工地上那个任人奴役的奴隶。帝辛只不过临时利用他们。就算战争胜利,他们还会被赶回到鹿台工地去,继续他们悲惨的人生。   因此,这些奴隶的心里,根本没有崇候虎这个长官。   许多奴隶,开始动用帝辛发给他们的武器了,有人在崇候虎肩膀砍了一刀,鲜血立即染红他的铠甲。崇候虎奋力抵挡,企图从人堆里冲出去。然而,奴隶那么多,他仿佛陷落在深海里,不但游不上对岸,反而被一个个汹涌的巨浪打下水去。   曹兴命令“正规军”士兵拼命拯救大将军,“正规军”士兵举枪对着奴隶们一顿猛刺,驱赶。一些奴隶倒下去了,却又有其它的奴隶填补上来。斗争反而更加升级了。幸好不是所有的奴隶都参与进来。一些人感到彷徨,外面周军压境,这里自己阵营的人打起来,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;一些人只想着自己赶紧离开这里,趁着城门一时没了人看守,打开城门,就往外四散逃跑。   可怜崇候虎一时冒失,被奴隶们围困,怎么都冲不出来了。一柄利剑砍在他手臂上,一把斧头劈在他脊背上,一支□□刺在他肚脐上……他反而成了奴隶们发泄怒火的对象。   崇候虎终于倒下地去,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块没被鲜血浸染的地方。戎马一生、战功卓著的他,经历过那么多战火,从未受过多大的伤。却是这样惨死在自己部下“士兵”的手里。   一切完全乱套了,牧野城内一片混乱。然而,这还只是刚刚开始。   外面时刻监视着城内情况的周军,发现了城内的异常。甚至一些奴隶直接奔向周军,向周军投降,请求庇护。有人立即报告给姜尚,牧野城内一片喧哗,有人打开了城门,跑出来了。   一听牧野城内有乱,姜尚何等机敏。立即下令,军队集结,奔向城门。   冉季载得到命令,第一个骑马飞奔牧野城内。   虽说,奴隶的暴动,帮助了周军。看上去应该是周军的“朋友”,周军应该放过他们。可成千上万周军一齐涌了进来,哪里认得谁是谁?大军杀进城内,但凡商军阵营的人,一个都不放过。   奴隶们大多跑的跑,降的降。只有少数“正规军”怀着一腔“忠君报国”之心,奋勇抗敌。   冉季载第一个就遇上曹兴。   曹兴其实已经无心恋战,只是,他跑不掉了。没三个回合,就被冉季载斩落马下。离冉季载不远的蔡叔,对着十弟竖个大拇指,称赞十弟,初上战场,表现出色。   这不是战役,只是一场狩猎,一场周军对商军的狩猎。犹如秋风扫落叶,商军溃如决堤。而周军的伤亡竟然屈指可数。   战斗结束,姜尚的第一个命令,就是在成堆的尸体中寻找崇候虎。   崇候虎被找到了。周姬发与姜尚一同来到崇候虎遗体旁边,凝神默哀。他们从心底里敬佩这个敌国勇将。   崇候虎被装进棺材,埋在了牧野城外最高的土丘上。周姬发为他举办了庄重的安葬仪式。   姜尚说,崇候虎城外列兵那一招实在狡猾,完全上了他的当。早知道他带的就是这么一支残缺不堪的军队,第一天就会毫不犹豫的发起进攻。   现在,姜尚终于摸清了帝辛的底细。下令军队稍作休整,立即开赴朝歌。诸侯闻听周军牧野大胜,倒向周国的更加增多了。   第 26 章   商军牧野兵败的消息迅速在朝歌城内传开。   对商国人来说,这一天就是世界末日。周军的战车正在隆隆开来,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。届时,朝歌城内必是一片火海。   人们只有一个选择,那就是逃亡。城里百姓,成千上万户,拖儿带女,带着尽可能搬走的家当,离开祖居多年的故土,告别生养自己的地方。   仅仅一天,朝歌城内就变得人烟荒芜,萧然寂寥。曾经车马熙攘、人声鼎沸的街头,只剩得一片风吹飞沙,雀鸟哀啼。   王家宫殿里,朝臣们也在四散逃命。整肃严明的宫廷,再也没谁管得了谁。   武庚把母亲姜氏送去了她的娘家,暂时逃避这场劫难。回头找到父亲帝辛说:“爹,咱们也逃吧。费仲那里还有二十万大军,我们还可以杀回来。”   帝辛站在高楼的廊檐下,手抚栏杆,面无表情的遥望鹿台的方向,摇摇头,轻声说:“你自己走吧,我不会走的。我永远不会离开朝歌。”   武庚跪下:“爹啊,儿臣求你了。”   帝辛上前把武庚拉起来:“你走吧,你还年轻,要活下去。爹做错太多的事,该受此惩罚。”他难得用这么柔声的语气跟儿子说话。   武庚劝不动父亲,只好默默离开。他召集起他不足一万人的禁卫军,开始加固防御,准备与周军死战到底。那一万禁卫军,都是誓死保卫王室的将士,他们随时准备着为大王献身。有一些百姓也来帮忙,他们自愿留下来,决心与朝歌城共存亡。   宫殿里,还有一个人没有动,就是妲己。自从得知牧野兵败,帝辛没和妲己说过一句话,没让她走,也没让她留。那意思是让妲己自己选择。   妲己可以走,没人会拦她。她曾经无数次梦想过离开这里,离开这座金璧辉煌的鸟笼。但现在,她却不忍心离开,不忍心丢下帝辛孤零零一个人。她知道,她若丢下帝辛,对帝辛来说,比姬发杀了他更令他伤心。   帝辛回到妲己房间,两人默坐一阵,帝辛说:“你别怪我自私,我实在是舍不得你离开,这是让我最难办到的事。”   “姬发会怎么对待我们?”妲己说。   “我不知道。但肯定不会让我们活下去。”   “假如,假如我们跟他求情呢?”   “我不会跟他求情的,绝不会。你也不要,千万不要。”   “可是,活下来不好吗?”   “这是命,妲己,这是我们的命。”帝辛说:“放心吧,我会对你好的,到了哪里,都会对你好的。”   帝辛的话是决绝的,表明他已经万念俱灰。妲己跟他的想法不太一样,她觉得他们还会活下来,姬发应该会放过他们。因为冉季载在那里。   她想留在帝辛身边,到时跟冉季载求情,让他去求二哥姬发,放过帝辛。她真心不忍看着这个男人就这么丧命。她对自己的心态也有些莫名其妙,当初有苏被灭亡时,她是多么想亲手杀死这个男人。   人为什么要有感情?以致被感情蒙蔽了心肠。   周军终于兵临朝歌城下。他们只见城门敞开,城头上一个士兵也没有。   武庚率领着禁卫军,全身披挂,剑握在手,全体列阵于宫门外,只等着周军冲进来。   妲己房间里,帝辛一身盛装,穿上了他价值连城的“帝王铠甲”,佩戴上他的“帝王宝剑”。他挽住妲己的手走出房间,从后门出去,来到宫城外边。宫城旁边,停着他的那辆专属“帝王车辇”。   帝辛把妲己扶上车坐下。车上没有御夫,帝辛亲自驾车,催马前行。   他们先在狱牢所在之地下车。帝辛想起叔父比干还在牢里,不知道有没有人放他出来,让他离开。狱牢已经没有看守,囚犯大都跑掉了。   走到比干的囚室,囚室门是打开的。显然看守逃跑前有心放他出去。   走进房间,却发现比干没有出去。他直直的被一根布带吊挂在樑上,人已经死了。   比干是自己把自己吊死的,因为他听说把周军引进朝歌的人,是他的儿子箕。   帝辛呆呆站在叔父遗体下面,一动不动。多少与叔父在一起的动人经历在脑海里一一回现。妲己默默的陪着帝辛。她也想起跟比干合谋的那场“离宫出走”闹剧,此时眼里泪光闪闪。   地上有一只鞋,那是比干掉落的。   帝辛弯身捡起来,抓住叔父悬吊着的那只光脚。默然无声给他穿上。   然后他拔剑削断布带,把叔父轻轻放下来,躺平在床上。他动作那么小心,仿佛怕惊醒了叔父。他不想惊醒他,就让他好好睡。   帝辛最后双膝跪地,给叔父叩了一个头。作为君王,这是他除了给父亲和神灵,唯一一次给别人下跪。   两人从狱牢出来,再次登上车辇,继续前进。帝辛没发现,他的“烈火”一直跟在车辇后边奔跑。   “大王要去哪里?”妲己问,她并不明白帝辛要做什么,帝辛什么都没说。她以为帝辛要带她远走高飞。   “去鹿台,你还从没去过鹿台,现在带你去。曾经,我就一直梦想着,跟你两个人生活在那里。”帝辛说。   鹿台也是今非昔比。曾经的热闹和繁忙如水流去,无痕无迹。   “为什么来这里?”妲己问,心想,难道这里可以躲过周军追杀吗?   帝辛仍不回答她。他扶妲己下车,挽着她沿着石阶一级一级的往上爬。这里很久没人来,石阶上的积雪洁净无瑕。他们的身后,留下一串串干净的脚印。   他们终于登到山顶,来到一处高台。只有妲己还不知道,这里是新建的“炮烙”行刑台。   高台正中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坑,形如游泳池。里面没有水,却堆着厚厚一层干柴。   整个台面都用洁白的光滑石块装饰,四周还立有八根雕着神秘图案的石柱。石柱上插有火把,火把不止是照明,还有装饰效果。石柱之间,还有一些猛兽的石雕坐像。据说是用来镇邪的,这地方将来必是邪气最重之处。   妲己没想过这里就是传说中的“炮烙刑台”,因为工程尚未完工,那根最具标志性的铜柱还没有安放上来。她不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,设计得很有点象帝王陵墓。但,怎么可能呢,陵墓怎会建造在这里。这里可是宫殿啊。   帝辛从容不迫,走向旁边提来一只油罐,扔进大坑里,油罐碎裂。他又从柱上拿下一只火把,也扔入坑中。刹时,坑中腾起熊熊火焰。木柴在坑中“劈啪”有声,火光与雪光交织,四周一下变得更加通明。   妲己天真无邪,不明白帝辛做这些事是什么意思,还以为天冷他要烤火。   这时,“烈火”追了上来,冲到帝辛身边拱来拱去。帝辛亲热的抱了抱它,看着它眼睛说:“伙计,你走吧。快走。”然而,不管怎么赶它,它就是不走。   朝歌城里,周军冲进城内。冉季载策马冲在最前,看见武庚列阵挡在前边。武庚摆好架式准备跟冉季载决斗。可冉季载无心跟他打斗,他急于要找到妲己,一勒马头绕过武庚,直奔内宫。武庚还想追赶,却被随后跟上的周军士兵缠住。   冉季载在空无一人的后宫四处奔走,不断呼喊:“妲己,你在哪里?冉季载来了。妲己,回答我。”   回答他的只是无情宫墙弹回的回声。   他跳下马,冲进每个房间搜索。他在迷宫似的后宫绕来转去,一路走出后门,沿路寻找。“妲己,你在哪里?”他着了急:“你不要死,我已经来了。妲己。”   走着走着,却一头撞上箕。箕也在寻找父亲比干,他已经得知帝辛没有处死父亲,只是囚禁了他。他要去囚牢把父亲接出来。   冉季载的焦虑转为怒火,他一剑顶住箕胸口:“妲己在哪里?告诉我,妲己在哪里?”   “我怎么知道?她不住这里,她的房间在内宫西面。”   “带我去找她的房间,快走。”   “对不起,王子。我得去找我父亲,让你们的人先找到,会杀了他。”   “我不管,先帮我找妲己。”   “不行,我得先找我爹。”   “你敢不从,我杀了你。”冉季载一脸杀气,眼透凶光。   箕感觉不妙,一反手就去夺他的剑。两人迅速扭成一团,奋力搏杀。   两个当日宿敌、今天的“盟友”,翻脸成了仇敌,此时都只要置对方于死地。二人从廊檐打到石桥,从石桥打到花坛,最终在那株老榕树下,冉季载不敌,被箕死死掐住脖子。   冉季载奋力挣扎,只是徒劳无功。他感觉胸腔正在胀大,眼前的箕变成双影。箕的面目无比狰狞,他恶狠狠说:“下地狱见你的妲己吧。好色的男人。”   正当冉季载感觉心脏要停止跳动时,却听箕沉闷的“啊”了一声,接着一头栽倒。   箕的身后出现一个身影,冉季载缓过神来,定睛一看,却是武庚。武庚手里的剑还滴着鲜血,他踢一脚地上箕的尸体,呸声说:“叛徒,我说过一定亲手宰了你。”   冉季载默默站起身,捡起地上自己的剑,一步一回头的慢慢走开。武庚也只是看他一眼,任他走远。两个敌人竟然有了救命之恩,都感觉不出那种应该有的仇恨。   禁卫军支持没有多久,全部阵亡。大势已去,武庚惦记父亲,只想找到他,跟他死在一起。他不知道父亲去了鹿台,一圈圈在后宫寻找。   周姬发进入朝歌城,他也只想找到帝辛。他吩咐过姜尚,不要杀了帝辛,留他一条活命。留他做什么呢?会不会羞辱他?那就不得而知了。也许他的确念表兄弟之情。   有人跑来告诉周候,看见帝辛驾车逃去了鹿台。   周姬发立即上马,直奔鹿台而去。几名贴身武士紧紧跟随。   周姬发飞马赶到“炮烙台”时,帝辛正跟“烈火”道别。看见周姬发突然出现,他立即抢到妲己身前护住她,拔剑指向姬发:“你来干什么?不要太得意,信不信我现在还能杀了你。”   姬发下马说:“表哥,你冷静。我知道你想干什么?我不会杀你,我以母亲的名义发誓。”   “哈哈。”帝辛冷笑说:“周姬发,你到现在还摆出这么一副虚伪的嘴脸。我的性命,我自己做得了主,用不着你假操心。”   姬发说:“表哥,事情一码归一码,你要相信我,我从没想过杀死你。”   正说着,武庚从后面追了上来。一看这架式,立即挥剑指向姬发,帮助父亲。一直被姬发拦着的武士立即上前护驾,逼向武庚。“烈火”突然低吼着跳向武士,发起攻击。一名武士抬剑将它刺死。“烈火”呜咽一声倒地不起。   帝辛悲伤的看一眼“烈火”,突然手臂垂下,收回自己剑,对武庚命令:“把剑扔了。”   “爹。”武庚不服。   “我说把剑扔了。”帝辛吼道。   武庚只好听从命令,咣当一声,剑被扔在地上。   帝辛回头对妲己凄然说:“娘娘,跟我走吧,我们永远在一起。闭上眼睛,我送你上路。”他持剑对准妲己胸膛。   妲己面如死灰,她没想到帝辛要赴死,还要带着她同归于尽。   “大王。不要啊,求你不要走这一步,活下去吧。他们答应不杀你。”她对帝辛说。   武庚也泪流满脸的跪倒,哭喊着:“爹,你不要死。让孩儿替你去死。”   “不要害怕,只是眨眼之间,我们就能在另一个世界见面。我会让你快乐的,永远让你快乐。”帝辛对妲己说着,握剑的手却不停的颤抖,迟迟不动。   这时,又一个人冲了上来,正是冉季载。他大声呼喊着:“妲己,妲己,我来救你了,不要害怕。”然后持剑冲了过去。   帝辛吃了一惊,本能的站了起来。冉季载已经冲到帝辛面前,看都没看清,就被帝辛挥剑一挡,一脚把他踹出几米远。“不要逼我杀了你。”他果然还是那么令人望而生畏。   一名武士见王子吃亏,不听帝辛警告,拔剑上前,刺向帝辛。帝辛眼睛都没看他,一抬手,那名武士的头颅就穿在了剑刃上。其它武士还想拥上去,被姬发严厉喝止:“退下去,都退下去。”   冉季载爬起身来,不敢再往前冲,只眼巴巴看着妲己被帝辛“挟持”。他跪在地上,泪流满面,不知所措。   帝辛回身来到妲己身边,抚住她肩膀说:“我多么渴望跟你在一起,虽然我知道这很自私。我下不去手,实在下不去手。你好好活着吧,不要再记得我。”   妲己泪如雨下。   帝辛又回头对姬发说:“假如你还有一丝仁慈,还把我这个表兄放在眼里。帝辛只求你一件事,不要伤害这个女孩。她什么也没干过,只是跟了一个有罪的君王。”   姬发一言未发。   帝辛回身走到火坑边,血红的烈焰在他的背后迎风飞舞。他最后温柔的看一眼妲己,直直的后退着,纵身跳入火坑。   “夫君。”妲己痛哭着爬到坑边,这是她第一次对帝辛喊出这个称呼。   帝辛直立在火焰之中,衣服和皮肤开始在烈火中融化。但他似乎还对着妲己露了一个欣慰的微笑。他一定听到了妲己对他的呼唤。   冉季载跑过来,紧紧搂住妲己,妲己把头深深靠进他怀里。   武庚一直跪在火坑边,看着快要变成木炭的父亲轻声哭泣。姬发呆呆的站一阵,吩咐武士把武庚架住押走。冉季载把妲己扶起来,带着她准备离开。   不料姬发上前挡住冉季载说:“你不能带她走,把她留下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冉季载瞪大了眼。   “我可以放过帝辛,但不能放过这个女人。他是全天下人的祸害,人人对之切齿痛恨。她必须受到审判,当公被处死。要不然,人们会说我姑息养奸。”   “二哥,你在干什么?帝辛刚刚求你放过她。”   “我知道。所以她死以后,我会好好安葬她。”说完,挥一下手,几名武士就要过去抓住妲己。   “二哥。”冉季载一下跪在姬发面前:“求求你,求你放过她。你明知她不是坏人,为什么这么狠心啊。”   “十弟。”姬发严肃些说:“你可是周国王子,孰轻孰重,你该清楚。不要学你表兄的样,沉迷于你的个人感情。”   “好吧。”冉季载强压怒火说:“如果因为我是王子,就要担当什么狗屁大任,那我放弃这个王子。我就是个平民百姓,可以放我们走了吗?”   “冉季载。”姬发严厉说:“这件事由不得你,跟我老老实实回宫。再不听话,你这辈子别想走出房间半步。”   武士又要靠前,冉季载急了,一下举剑对抗说:“别逼我,大不了大家一起死。”   妲己忽跪下对姬发说:“求大王放过王子,妲己甘领一切责罚。”   “不关你的事,起来。”冉季载一把将她拉起,藏于身后。   周姬发正要下令武士将他们强行拿下,姜尚和公旦匆匆跑了过来。“怎么回事?怎么回事?怎么还自己人打起来了?”周公旦说。   “这混小子疯了,为了一个女人,竟敢对我拔剑。”周姬发说。   “这件事是你不对。”公旦对姬发说:“人家也是订过亲的恋人,你何苦干涉他?”   “可是,我怎么跟民众交待?所有人都强烈要求处死‘一代妖姬’苏妲己。讨伐檄文上我们也承诺过,要拔除这棵为祸天下的毒草。如若放走她,难免生乱。正是这根基未稳的关键时刻,我怎能冒这个险?”周姬发表示事出无奈说。   “就为这个吗?”周公旦微笑了说:“好说,就由公旦一力承担吧。先放他们走。”   “你确定不会出事吗?”姬发说。   “放心吧,我自有主意。”   “那好。”周姬发于是转向冉季载说:“既然四哥为你担保,我就不为难你们。但是,你是绝对不能把妲己带回宫里去的,否则,整个朝廷脸面何存。你打算怎么办?”   “我会离开王宫,带着她远走高飞,从此在公众视野消失,去往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。”冉季载信誓旦旦说:“绝不给二哥你增添麻烦。”   “你的王子之位不要了?”   “毫不稀罕。”回头问妲己:“你稀罕吗?”   妲己摇摇头。   “那行,你们走吧。你自己选择的,我拦不住你。”周姬发示意武士退让,放这对历尽坎坷的恋人离开。   几天后,河边渡口,周公旦送冉季载跟妲己,秘密登上了一艘帆船。帆船上放了一箱银币,足够这二人一辈子过平平淡淡的日子。   又不久,周国新朝廷处决了一批商国“恶贯满盈”的旧臣。其中有一个被蒙住头的女囚犯被绞刑处死,他们说,那个就是苏妲己。作为帝辛滔天罪恶象征的“鹿台”园林,在大火中□□了足足两个月,统统化为灰烬。